有则嘉勉(122)
周轸伏在她心跳上,她问他,外面下雨了嘛?
好像是。这个时候的男人是最没脾气,最好相与的。
他起身下去,不是去洗澡,而是披上睡袍径直出去了。等人再折回来,嘉勉看他一手端了一杯热水,一手持着个冰盒。
冰水嫌冰,热水嫌热。周轸干脆冰块投热水,来兑杯温开水。
给嘉勉喝。
他冷漠取笑她,“喝点,你的样子有点糟糕。”
方块的冰投进热水里,不一会儿就消失了。嘉勉接过杯子喝了一口,再问他,“你什么时候走?”
周轸问她喝不喝了,嘉勉摇头,他才再抓几块冰丢进去,猛灌了一通。
“我上哪里去?”
嘉勉横他一眼,他又来。
周轸这才收拾嘴脸,“不去了,这个时候老杨早歇下了。”
嘉勉一时无话。
周轸看穿她的心思,“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红颜祸水了?”
“等你有李隆基的江山再来说这样的大话。”
某人开怀的笑,再挤兑她,“李隆基睡得是他的儿媳妇!”
什么跟什么。嘉勉要洗澡,她让他先出去。
“我出去哪里?这是我的地方。我哪里都不去。”
“无赖。”
无赖的人最后抱她一起去洗澡,嘉勉一心还惦记着她没衣裳穿了,周轸说今晚就歇这了,等明天商场营业了,去买就是了。
没衣服的人被资本嘴脸气到没脾气。
等嘉勉拾掇好自己从卫生间里出来,周轸已经叫了管家服务,苏式的浇头面和生煎,还有碗赤豆小元宵。
甜桂花的香气很浓郁。
偏厅是南北通透的开间格局,南北各是落地玻璃墙幕,外面起风了,有台风入境的势头,周轸干脆南北各开一扇窗,由潮潮的风猛烈地灌入。
厅里凉爽的一塌糊涂。
嘉勉反而有点怕,怕这顶楼呼啸的风声。
一起吃夜宵的时候,嘉勉转达了叔叔的话,要周轸回来去找叔叔一趟。
身边的人一袭白睡袍,他人生得白净,人家是衣服衬人,他是人衬衣服。不了解他的,看周轸与嘉勭,反而他这样的长相有人会觉得比嘉勭斯文温柔。
实则,周轸的性格,与这两个词全不沾边。
嘉勉离开S城十来年,回头吃苏式浇头的面,她总会嫌汤头太甜。
这个点,她也吃不了多少,于是挑了两筷子面到周轸碗里。
某人却迟迟没动筷子,面再不挑,要坨了。
嘉勉提醒他,他去摸桌上的烟盒,点烟的火光里,周轸正色平静地试探嘉勉,“你觉得你叔叔是哪头的意思?”
嘉勉自然没有说叔叔的那套“利益共同体论”,耳边的风声很紧,花香在厅里胡乱弥漫,逐渐稀薄,“不知道,总之,叔叔不是那种轻易由人牵着鼻子走的人。”
比起阴谋,徐徐图之的阳谋,在叔叔这样的文人眼里,起码做到坦荡。
嘉勉告诉周轸,叔叔有个闲章,章名是远山鸮。鸮者,猫头鹰也,夜行动物且肉食,且古文里的鸮是恶鸟。
“恶鸟?”周轸玩味地重复嘉勉的话。
再表扬她,倪家三个孩子里,也就她能这么闲心地去挖掘一些别人不稀罕知晓的物事了。
小时候嘉勉能盯着《清明上河图》的影印图看半天,数画里拢共画了多少人物。
她就是这么枯燥且沉得住气。
眼前,嘉勉看着逐渐展颜的某人,她有点不快,不快他明晃晃的企图心。
赤豆元宵端在手里,嘉勉搅着汤匙,迟迟不往嘴里送,“我要回去了。”
“不是说好睡这里的嘛?”
“我没衣服。”
“……”周轸的话还没出口。
嘉勉抢白,“你替我跑一趟罢?”
她说睡不惯酒店,这个样子又不好意思下楼,总之,“你替我去拿衣服。”
“然后睡这里?”
“回去。”嘉勉纠正他的话。
周轸有些听不真切地望着她,他是不信嘉勉会说这样的话,这样任性为难人的话。
“你故意的?”他一秒读到她,再打趣她,“这是借机拿你叔叔的乔,还是单纯我和你的革命友谊?”
嘉勉抿了抿嘴唇,神情倨傲。她说,职场里那句中性话术,正适用他们彼此:
You deserve it.
周轸在吐出的薄烟后笑,全不被她打击,“我就喜欢看你生气的样子。”
*
三日后,杨主任在南栅会馆设宴还周二先前的席。
陪客有住建局的同僚,坦坦荡荡的交际。
杨太太的嫡姊妹是著名的评弹大拿,今日正好在南栅会馆有联袂演出,一票难求。
杨家女儿出嫁的时候,周二殷勤出力联络不少,杨太太一直记着这道人情。今天太太会的小圈子来给姐姐捧场,周轸正巧来她们包厢里问杨太□□,太太就地做起了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