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刑+番外(83)

扫了眼桌上的生蚝、牛腩、秋葵,冯殊疑惑:这些跟‘加油站’有什么关系?

夏知蔷忙打岔:“明天几点的飞机?”

“九点十分。”

“我送你机场,顺便回趟广云。”

陈文康病情突然恶化,接到消息,冯殊在夏知蔷的劝说下还是打算去见生父最后一面。

到机场,冯殊下车前嘱咐:“路上慢慢开,不要分心回消息接电话,我会尽量赶在你生日之前回来。”

听他提起生日,夏知蔷欲言又止,只道:“一路平安。”

在生日成了薇薇的忌日后,她就失了庆祝的心情,每年这一天是能把自己安排得多忙,就安排得多忙,生怕一闲下来,愧疚便无孔不入地扎进心窝子里。

同样的,夏知蔷也不曾鼓起勇气去薇薇的墓前看看。

这个七月,雨水较往年多。

生日当天,满处都是阴沉沉湿漉漉的,夏知蔷独自开车往郊区的墓园去。

叶青昨天才来过,便没跟着,说是给她们腾地方。毕竟小姐妹两以前总喜欢在房间里嬉笑玩闹,还要把门反锁,要是有大人在场,会不自在的。

夏知蔷听得鼻酸。

在这种平常日子,墓园里自然是冷清得很。夏知蔷沿着主道往山上走,然后左拐,在往右继续向前,最终停在一个堆满了花束的白色墓碑前。

花束真的很多,也不知道叶青是怎么将它们一点点搬上来的。墓碑上,那张嵌在大理石中的照片里,少女明眸皓齿,面容灿烂鲜活。

她叫季薇薇。

季薇薇和夏知蔷长得一点都不像,她有一双典型的季家人的眼睛,形状偏长,尾端向上扬着,桀骜,锐利,英气,里头还透着股让夏知蔷羡慕了很久的聪明劲儿。

昨夜下了点小雨,照片上沾着尚未干透的水滴。夏知蔷没找到纸巾,干脆蹲下身,扯着袖子在上面细细擦拭。

有人递过来什么:“用这个吧。”

第50章

夏知蔷看到, 那男人袖口上沾着的一片草叶。

想来, 这里的一部分花束是他带过来的。

无视递到面前的纸巾,她继续用袖子擦拭相片:“不用。”

季临渊蹲下来, 手还伸着:“我是说,拿去擦擦泪。”

夏知蔷这才发现, 不知何时自己脸上已淌满了泪水。拿手背胡乱抹了把, 她请求:“能不能让我和薇薇单独待会儿?”

脚步声渐远, 这里又只剩下她和她。

天上飘起零星小雨, 照片上很快再次布满水珠。夏知蔷徒劳地擦拭了几下,苦笑着放弃。

“薇薇, 对不起。”

她望着相片中的脸,想,老天爷也许是太疼季薇薇了, 不舍得看她变老变丑, 才这么早就把她收回去。

夏知蔷不一样,普通人一个, 这辈子得把生老病死完完整整走一遭,在愧疚的煎熬里走一遭。

她说完对不起,就不再开口, 也不敢再看照片里的季薇薇。

夏知蔷太普通,普通得没有太多故事好讲, 她太愚钝,愚钝到讲不好的故事。

季薇薇是不一样的。

夏知蔷总记得第一次见季薇薇的场景。

刚满9岁的小姑娘,眼眸明亮, 神采飞扬,在夏知蔷只知道躲在爸爸身后偷看的时候,季薇薇已经知道主动走上前一步,昂起尖尖的小下巴:“听说你叫夏知蔷。哪个字啊,蔷薇的蔷吗?”

“嗯。”

“我叫季薇薇,蔷薇的薇,”她伸出手,突然笑了,“咱们是天生的好朋友。”

在此之前几年,夏知蔷一直被忙于工作的夏胜利寄养在郊县姑妈家,刚搬回广云,在这边还没来得及交到什么朋友。

天降好友,她自然开心坏了,表现出来只是几不可察的浅笑。

早熟又聪慧的季薇薇,来广云定居不过几个月,便成了这一块儿的孩子王,鬼点子层出不穷,带着一帮小弟小妹四处欢腾撒野。

这样夺目的女孩子,本来就招人喜欢,偏偏人成绩还好,闯了再大的祸,大家也只说她是鬼机灵,起码有本事翻出浪、撞出响,总比没用的闷葫芦强。

夏知蔷就是那个闷葫芦,反应还慢,常常前脚刚跟上大部队东边追野猫的步伐,回过头,季薇薇已经领着人西边跳房子去了。

一开始她跟得吃力,却也是开心的,季薇薇还会特地回头来牵她:

“知知,你别掉队啊!”

一次两次还好,等次数多了,不好让所有人都等她一个,夏知蔷于某次挣开季薇薇的手,让她继续,自己则独自候在一旁,看着她被人群拥簇,拿主意,定方向,直言快语,大胆表达。

夏知蔷不是不羡慕,可再羡慕,再努力,也成不了季薇薇。

“知道你喜欢热闹,以后……我常来。”

一个多小时后夏知蔷才站起身来,和定格在17岁的季薇薇道别。

淅沥沥的雨再次下起来,她沿着逼仄的墓碑间隙往外走了几步,抬眼,发现那个人还没离开。

季临渊手里多出一把黑色长伞。

他将它撑开,走近,举到夏知蔷头顶,示意人跟在自己身边。

靠太近了不自在,隔远了,伞又等于白打,夏知蔷老不自然地亦步亦趋了会儿,就见季临渊将伞递到手边:

“自己撑吧。”

她愣愣地不知道接,僵持几秒,他竟是将伞扔到了地上,置气般地大步往前。

没走多远自己折回来,季临渊捡起伞,再次递给夏知蔷:“你好不容易来一次,要是淋雨感冒了,薇薇看见会不开心。”

发丝上已沾满了白雾一样的水滴,等水滴凝聚,顺着发梢滴到脸上,夏知蔷用手背擦了去,接过那把伞。

季临渊这回没抢到前面去,而是跟她并排走着。

他说:“我每年都会来这边好几次。”

“哦。”

“但从来都没碰见过你。”

“嗯。”

“还以为你这辈子不会来看她。”

夏知蔷收紧捏着伞的五指,抿唇:“之前我……是我来晚了,”又接一句,“对不起。”

忽然停住脚,季临渊又生气了,眉头压得低低的,半吼半斥:“对不起对不起,你生下来就只会说这一句话,不会讲别的了吗?!”

肩膀都吓得耸了起来,夏知蔷改成双手执伞,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路基并不平整,排水沟也深,她一脚踏空失去重心往后栽,多亏有个墓碑在身后顶着,才没真的坐到地上去。

只是胳膊肘被粗糙的石材表面硬生生搓掉了一层皮,伞也脱了手。

很快让自己站稳,夏知蔷没去扶季临渊伸过来的手,而是弯腰捡雨伞。他先一步拾起来,瞟到她手肘伤口往外渗血,拉住人手腕,皱眉:“让我看看。”

夏知蔷不假思索地抽回手:“没大事。”

深觉季临渊最近奇怪得很,她别扭完忍不住就抬眼去打量这人的神情,眼神是小心翼翼的好奇,和弄不明白。

季临渊能理解她的不明白。

他自己才刚刚弄清楚的事情,也不好指望对方一点就通,何况,她原本就钝钝的,被不讲道理地质问指责,也只会说对不起对不起,傻里傻气。

可是,季临渊多希望夏知蔷能聪明一点,敏锐一点,好早点发现自己那些言不由衷和词不达意。

要么骂醒他,要么留下来,告诉他她到底要什么。

怎样都比现在好。

季临渊回望着夏知蔷:“我妈是不是打过电话你。”

“嗯,这次多亏了阿姨帮忙。”

“我拜托她的,”他说,“钟敏儿是冲着我来的,我不太方便自己出面,所以就……都处理好了吧?”

夏知蔷微怔,像是没听懂,随后说处理好了,默默走到了前边。

伞很大,很重,她不得不把它架在肩膀上,季临渊从后头看过来,只能瞟见一截蓝灰色的裙摆,和两条玲珑纤细的小腿。

他很少能看到她的背影,没想到也这么好看。

视线再往下,季临渊才发现夏知蔷左脚的鞋跟要断不断的,应该是刚才那一下崴到,弄坏了。

真是又傻又钝,这都没发现。

他疾步上前,想提醒她,或者干脆将人抱起来,车停得不远,正好可以送她回去。

夏知蔷突然加快步伐。

“冯殊!”她向前边跑边喊,轻快得像只燕子。跑出几步停住,看了眼手上的伞,夏知蔷回头,收好后还给了季临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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