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是我的妞儿(98)

“你他妈终于醒了。”狼三扶我起来,又把我推倒。“我说你玩儿命呢?有你这样的吗?你瞅瞅,脸上血色都没了。”

“没迟到吧?”我起身,“光想着画画了,吃饭睡觉全都忘了。”

“真有你的。”狼三吩咐多水拿毛巾,“已经送过去了,最后一天,有可能你的作品是最后一幅。”

“来,擦擦脑袋。”多水拧一把湿毛巾。

“怎么样?你觉得有戏么?”我问狼三,“当时脑子里就剩下一片田野,其它的什么都没了。”

“不错,不错。跟你一比,我都快成垃圾了。”狼三笑笑,“你所理解的活着也许才是真正的活着。”

“不。”我说,“活着包括很多种。看过余华的小说么?他所认为的活着是自欺欺人知足常乐型的。而我不是,我觉得活着可以是枯枝败叶般的。它是另一种满足,一种现实生活和自私欲望相平衡的满足。它们相互补充,又相互抑制。人在逆境中才能奋进,这好像是那天你说的。所以我认为生活必须有挫折,否则不完整。”

“说你自己吧?”多水泡了泡毛巾,重又帮我搭在脑门儿上。

“我只是一个典型。或者我只是一个model.”

“这两天你好好休息一下。”狼三说,“多出去晒晒太阳。让多水陪你。到处遛遛,散散心。”

“你养我?”我开玩笑说。

“你别忘了,这次艺术展的奖金是20万美金。等你获了奖记得好好请我一顿就行了。”

“要是不能获奖呢?”

“那就算是我请你的。我总还不至于穷得没饭给你吃吧。”

“这样吧。”我打量一下狼三和多水,“如果我真的万一万一万一不小心获奖了,我就拿钱帮你们把婚事给办了。怎么样?”

“免了。”狼三乐了,“有了钱,你先整容。整完之后如果还有富裕,那再说我们结婚的问题。我们不着急,是不是多水?”狼三看看多水。

“谁说不急了?”多水嘴唇一舔,翻了狼三一眼。

“你说我们把婚事定在你再拆纱布那天好不好?”狼三问道。

“我说了算么?”我给他一拳,“这还没获奖呢,你小子大白天做梦呢?”

“我觉得不错。”多水倒是挺乐意,“多有纪念意义,省得衣峰以后忘了自己是哪天好起来的。”

“干吗?”我翻身下床,“难不成每年的纪念日还要我送礼?”

“不送我饶不了你。”狼三把剩下的半碗姜汤帮我端过来,“赶紧喝吧,一会儿都凉了。”

184

独腿老人。

手扶铁铲,提着水桶,渐走渐远。

他在妻子的搀扶下回眸一望。刚刚栽下的拐杖已经生出嫩嫩的绿芽儿。

拐杖根部的水洼清澈。老人眼中的光芒更加清澈。

他的笑容包含了那么多的满足……满足可以是嫩芽儿,也可以是去年那朵开到现在,虽然枯败,但依然挂在枝头,随风摇摆的惨淡色的花朵……

这就是我画的《活着》。那朵凋落的花儿是陈言留下来的血迹。

185

多水问我想去哪里。我自然不能告诉她自从毁容之后我很少上街了现在哪里都想去。“就随便走走吧。”我说,“尽管街上的阳光火热,但我还是时常感觉寒冷。”

“刚出意外的时候你怕过吗?”多水问我。

“曾经想过要害怕,不过真要害怕的时候却又怕不起来了。”我如实告诉她,“我不知这算坚强还是铁石心肠,自从车祸之后,我就已经慢慢地脱离这个人群了。有时候把自己关在房间,并不是为了逃避,真的,我觉得置身世界之外,仿佛身体才是安全的,也只有那样,仿佛心灵才是清醒的。”

“你受过非人待遇?”多水笑问。

“那倒不是。”我笑答,“这又不是纳粹集中营。”

“其实你教会我很多。”多水踢开身前的石子儿,“尤其是在杭州的那间书吧。你的话很睿智,而且你的幽默总能入木三分。”

“可我再也幽默不起来了。”我说,“有时候说笑只是为了掩饰内心的脆弱。你懂么?其实笑并非美德。平静才是。”

“哎,你看那个女孩儿,穿得多暴露。”多水指给我看,“北京真是一个五花八门各种花样层出不穷的城市,就连这儿的人也都那么可爱,你看,胸罩穿在外面,还有,那条裙子多短啊。”多水看着黑色宝马旁边的那个女孩儿,目不转睛。

“我过去跟她说两句话。”我说,“我认识她,不过她肯定认不出我来了。”我没告诉多水,其实她是孟瞳妍。

“你们真的认识?”我没理会多水的疑问,我径直走过去。

“真巧啊,你是孟瞳妍?”

“你是?”孟瞳妍果真认不出我来。当然,这并非她的错。

“听声音听不出来么?”我说,“我,衣峰。”

“啊。你怎么弄成这样啦?”孟瞳妍刹那之间张大了嘴巴,惊恐的表情浮于言表。

“车祸。”

“妈呀,怎么会烧成这样?”她退后一步,屁股贴在了车上。

“你怎么会在这儿?”我问,“车子是谁的?”

“我……”孟瞳妍愣了一下,但旋即又平静下来,“我,我在等人,他很快就来,买东西去了。”孟瞳妍颌首示意。旁边是一间超市。

“你姐姐没死。”看她有些慌乱,我说,“她回杭州找过我。”

“谁?”就在这时,一个50多岁的老头走过来,“朋友?”老头问孟瞳妍。

“不是。”孟瞳妍答,她避开看我的眼睛,脸上装得一丝表情都没有,“臭要饭的,为了求我施舍,竟然说我姐姐没死。”孟瞳妍转身上车。

“给你。”老头掏出一张10元钞票扔出车窗。扬长而去。上车之后,自始至终,孟瞳妍没有回头看我一眼。

“真的认识啊?”看我僵在原地,多水上来问我。

“你也看见了。”我无奈地耸耸肩,“她说我是臭要饭的。奶奶个球的,这他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啊?”

“算了。”多水安慰我。

“去他妈的。骚货。”地上的空易拉罐被我一脚踢飞,撞到旁边墙上,咕噜咕噜滚了两下,停住了,“什么玩意儿?!操,为了一辆宝马竟然傍上个老头,妈了个逼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

……

连续两个多星期,多水每天都会陪我上街遛一圈。

这是一种陌生的久违的感觉,我想,身边的朋友一个一个地都将会离去,只有这条街是属于我的,它是不会因情绪而动的,它不会,它会在风雨不经的多事之年,一直陪我到天荒地老。

……

“告诉你个好消息。”那天傍晚我在路口处等多水去超市帮我买烟。“衣峰——”多水几乎是飞着过来的,“郎坤发来短信,你看你快看。”多水兴奋得上气不接下气,脸上红扑扑的。

“YEAH!”我仍然无法形容当时看完短信时的冲动心情,“老子终于站起来了。YEAH!”我咬紧牙关,死死攥紧拳头,曲起在胸前晃了晃。“哈哈,老子也有今天,哈哈……老子站起来了!老子终于站起来了……”

“你刚才的样子好恐怖。”多水咬咬嘴唇,凑过来。

“别傻了。”我帮她捋捋额前垂下来的头发。

“早知道你行的。”多水仰头傻傻地摸摸我的脸,开心地笑了。

186

狼三帮我买了新衣服,新的帽子和口罩。

离开那天,工作室的所有同仁都到了。他们挤在送行处,拼命地冲我挥手。我也挥了挥,但旋即又停下。我快步折回去。“这些东西帮我扔掉。”我摘下帽子和口罩,“狼三你帮我扔掉,咱们以后再也不用了。”狼三心领神会,笑着接过去。

接下来的事情简单了很多。因为这是一趟光荣和梦想之旅。

到了华盛顿我才知道,原来所谓的“生存意识流”世界油画艺术展是美国的lvy女士以个人名义举办的。据说lvy女士年轻时就酷爱艺术,但后因疾病锯掉了双臂,故才改行做了鉴赏家。

这边阳光的热情程度不比北京,但这里的气氛很好,融洽、平等、自由。我在华盛顿一周,从未因相貌丑陋而受人鄙视。大街上投过来目光的是友善的、安慰的和鼓励的,而非高深莫测、故弄玄虚,更非恐惧和鄙弃。

同类小说推荐:

耽美作者 主页 排行榜
3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