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上班的时间,花店里只有我和阿孟两个顾客。
“这不是好不好的问题,你知道吧?一想到结婚需要面对的事情,我就畏缩了,只能这样了吧。”阿孟看向正在盛放的百合。
“几年前,我曾因为这个原因分手过。”我说。
阿孟瞪大眼睛,说:“几年前,你才二十出头吧?”
“确切说是两年前,快到二十三岁的时候。”阿孟并不知道我跟陶然交往过,而知道我跟陶然交往过的人,包括我母亲在内,他们都不知道我们分手的原因。
“是时候该给他答复了。”阿孟呼出长长一口气。
“是什么样的答案?”我问。
“还能怎么样?不打算结婚,就尽早分开,拖着很累。”阿孟双手捧着茶杯,她的神情并没有她的语气潇洒,“我好想继续跟他谈恋爱。”
“结婚之后应该也可以继续谈恋爱。”停顿了一下,我又问,“宫老师没给你意见吗?”
“我妈——我才不会跟她说呢,不然她一定会逼我嫁给他。”阿孟看上去很烦恼的样子,大约是舍不得吧,毕竟情投意合的人可遇不可求。“你不觉得结婚之后谈恋爱很虚幻吗?现实的生活哪有那么浪漫?”
“不去试试怎么知道?我的话,对婚姻还是蛮期待的,也想要和自己喜欢的人生养小孩,建立家庭。”说完这番话,我感到很吃惊,以前我从来没想过这种事情,而且这么说的时候,程连悟忽然出现在我的脑海,这让我感到羞耻,就好像自己已经自动将他代入那样的角色。
为什么陶然跟我求婚的时候,我却全然没有这样的感觉呢?
“试一试吗?”
如我所想,阿孟果然在犹豫。
今天她远远没有以往那么潇洒。以前不论面对什么事情,她都是一个十分爽快的人,好像从来不会觉得迷茫。也是,在真正的感情中,能做到不拖泥带水的人太少。
“就是——哪怕不结婚,你看看能不能一起生活一段时间然后再做决定。”我说。
“好像也有道理。我很久都没有像过去这半个多月以来这样快乐过了,就是想想都觉得害怕的那种快乐,好像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连平素很讨厌的洗碗也会变得有趣,骑自行车也会觉得好玩,是不是很不正常?”阿孟姐疑惑的表情就像一个天真的少女。
“阿孟姐,你该不会是第一次谈恋爱吧?”
“你干嘛那么大声,要不然我应该是第几次谈恋爱?”
“难怪阿孟姐这么纯情。”我笑说。
“纯情个P。”阿孟瞪了我一眼,“老娘不是那一款。”
“听从自己的心就好。以前我被求婚的时候,内心的抗拒是很清晰的。如果你心怀期待的话,就不要错过能够令自己开心的人,你知道这个世界上爱情发生的概率有多低吗?”我不得不推她一把,因为她正在打算将能够令她感到快乐的林先生推开。
“可是,我不想去台北。”阿孟姐眉头紧皱。
“也可以请林先生到厦门。”我说。
“好烦啊,看吧,一扯到结婚就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情,我想投降了,阿秋不准你再劝我,不然我会动摇的。”阿孟的手掌推向我。
“看来,你只想要快乐!”
“阿秋,难道你还会想要痛苦吗?”
我哑然。不论什么样的生活必然有其两面性。
“那选择能让自己感觉轻松的生活方式吧。”
“其实我也不确定,到底是独自生活轻松还是去组建家庭更好,很难判定。”阿孟站起身,她准备去买单。
从花店出来,阿孟说了一番让我伤感的话——
“阿秋,我害怕老无所依,所以会再考虑一下。谢谢你听我发牢骚,虽然说最终做决定的是我,但好像你说的组建自己的家庭让我看到了希望,等到变老的时候,好像有个伴比较好,我想那就是我妈妈苦口婆心劝我结婚的原因,也是大多人选择忍受婚姻的原因吧。根本没有无往不利的事情,对吧?”
“阿孟姐,你想得真远呢。”我说,“其实,我是想劝你,如果现在你觉得快乐的话,那么不要轻易推开自己的快乐,虽然说那快乐需要付出一些代价。”
“哎,以前我总觉得你不谙世事。”阿孟姐笑起来,“好像,你比我更懂得生活。”
“阿孟姐,你要快乐。”我在心中对着阿孟的背影说。
是啊,毕竟现在,我最能体会无所依靠、无所陪伴的孤单了。所以阿孟姐会觉得我更懂得生活也没什么奇怪,毕竟,痛苦总是能够令人更快成长的。
不过幸好,身边有小象,而且,程连悟让我等他回家,这些简直就是我岁末时节的灯塔。
第24章
那一年盛夏,我毕业回到厦门,陶然恰好买了车,我们一有时间便到处去兜风。
二十八岁的他和二十二岁的我,就像两朵没有烦恼的白云,成天到处飘来飘去。
“常秋,在我眼中,你是这个世界上最最最美的女孩。”在黄厝的海边,陶然不顾游人纷纷,在海风中大声地说,“我的心,永永远远只属于你一个人的,谢谢你来到我的身边。”
“你撒谎,陶然,你自己进你的心里看看,里面是各种各样的人。”那时候我还太年轻,完全不懂得配合他、珍惜他的宠爱。
“如果你不相信,你可以亲自进去看。”他一边说,一边将自己衬衫上部拉开,对我敞开心胸。
“得了吧,你这个大.流.氓!”我抓起沙子撒向他。
海风呼呼吹着,我们在海边互相追逐,嬉戏。
好像很多时候,只要我对他笑,他就会感到心满意足。
他是那种什么样的话都可以说出口的人,和他在一起的时候,烦恼基本不会有可趁之机。
是这样的明亮的陶然,一直陪伴着我最初的写诗生涯。
和他相识的时候,我还不到二十岁,那时候我开始在《厦门蓝》连续不断地发表诗作。他作为编辑,一个寒假,我们见面了,不久就自然而然地走到一起。
虽然他年长于我,可我们之间并没有年龄隔阂,甚至,在大多数时候,他才是显得更加年轻的那个人。
陶然给我介绍了很多有意思的作品 ,《卡拉马佐夫兄弟》、《大师和玛格丽特》、《小径分叉的花园》、《伤心咖啡馆之歌》、《佩德罗巴拉莫》……
很多时候,我们就躺在海边的草地上读书。
因为,陶然的房子就在离海不远的地方,虽然说远离市中心,但环境却无比惬意,春夏秋冬,那里每个季节都很美。
“阿秋,快跟我说一说你的愿望吧。”陶然用书本将自己的脸盖住。
那时候他躺在黄昏的草地上,我坐在他的旁边,远远地望向渐渐西沉的太阳。
“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愿望,在我的心里没有这种强烈的情感。”我说。
愿望啊、梦想啊都很容易令人心生执念,不适合我。
“那怎么行,一个人怎么可以没有愿望?”陶然腾地坐起,少有地用十分认真的表情看着我。
“为什么不行,谁规定的?”我常常对他这样咄咄相逼。
“我以为,每个人有愿望是理所当然的事情。”陶然根本没有理会我的逼问,“如果你没有的话,我可以送给你一个。”
这种孩子气的话,陶然说出口我一点也不会觉得奇怪。
虽然陶然年纪比我大,但是却经常做一些让我无言以对的事情——
他写了诸如《我最美的女朋友》、《小阿秋为我写诗》、《虞美人种的南瓜今天发芽了》、《女朋友今天煮稀饭》这一类琐碎而又生活化的小文章,然后逼着我念给他听,要是我拒绝话,他就会用各种各样的词语赞美我直到我求饶;
每当我说了重话,他常常会直白地说他受伤了,让我快哄他一下;
在游乐场,他偶尔会不顾一切地跳到小孩子中间,跟他们大玩特玩,甚至玩得比小孩子还要开心;
坐过山车的时候,大叫声远远比我还要夸张,游乐场是他最喜欢的地方之一;
在我不开心的时候,他会做各种各样的鬼脸,在我没笑出来之前绝对不会轻易放弃……
“你要送给我什么愿望?”我认认真真地问他。
“将我给你的爱,变成你给我的爱。”陶然嘻嘻哈哈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