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乱也(82)
“许是谢门主的师父在外所收关门弟子呢?”
“你傻了吧!这落英剑是谢门主祖上留下,原本是封存起来不愿再入江湖的,分明是谢门主执意习武自行参悟,哪来的师父!”
谢家这落英剑传奇由来江湖上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几位掌门互视一眼,虽碍于面子不好与弟子一样把揣测摆到明面上,到底也是心存疑惑,任由派中弟子私议,只等谢门主给个交代。
众目睽睽,谢门主咬了咬牙,自齿缝中挤出三字:“不可能!”
“不可能?”简凌一点点勾起唇角,面色却越来越阴郁,“你可是说,‘简笛’不可能还活着?”
此言一出,满众哗然:“简笛?简笛公子?那不是谢门主的名号吗?”
“什么叫,不可能还活着?”
简凌侧目,扫一周众人,嗤笑:“他的名号?可笑至极!”
谢门主面色青白,死死盯着他,就在他侧身的一刹那突然剑出,攻势就如罡风锐不可当,直取简凌背后空门而去,眨眼间便将他笼于剑锋之下,眼看着就要取他性命!
“铛!”地一声,剑势破开衣衫,肩头顿时血流如注,简凌被相击的剑势震离旗杆,血划过半空,与他身影一道急急退后,撞上另一杆战旗。
而在他原先所站之处,另一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发带被剑气振断,长发扬在身后,手中高举着一柄古拙宝剑,并未出鞘,仅以剑鞘挡住攻势。
那人转过脸来,鬓发略显凌乱,眼底青黑一片,看上去十分疲惫,与三日前神采飞扬的模样大相径庭。
“谢兄?”穆九秋腾地站起身,“这是怎么了?”
谢朝寒毫不理会台下那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看也不看父亲一眼,只盯着简凌道:“晚晴在哪里?”
简凌松开按着伤口的手,一挥长剑,遥遥指着谢门主道:“那要问他,简荻在哪里?”
谢门主勃然变色,一掌挥开谢朝寒重又攻了上去:“我今日便杀了你!”
谢朝寒万万没想到父亲当真下了杀招,之前对于简凌私生骨肉的猜测顿时站不住脚,联想起母亲的反应、前日简凌出现时上官允提及的一瞬杀意,另一个猜测后知后觉地涌上心头,如冷水浇身,叫他从头到脚凉了个彻底。
简凌避过杀气腾腾的剑势,冷笑着道:“原来‘简荻’二字于你的威胁,甚至重过亲生女儿性命?”
被冲昏头的谢门主听见这句话,身形不由自主僵了下来,剑提起又放下,不甘地停了手。
谢朝寒站在擂台中央旁观他二人,台下一众几百人旁观他们三人,一时间场内鸦雀无声,就连初时不绝于耳的议论声也不知为何停了下来,只余下风声簌簌,与台上静默无声的僵持。
良久,谢朝寒动了动,取下腰间通体墨黑的短笛,浓烈的穗子蜿蜒散落在掌心,就如同简凌肩头一抹血。
“你几次试探,又掳走我妹妹,所为何事,不如直说了吧。”谢朝寒望着他们,听不出情绪,“若我猜的不错,你今日就是来了断的。”
“谢小姐安然无恙。”简凌道,有意无意地扫视着台下众人,“诸位名门大派,在下难以一力敌之,借谢小姐留条后路。”
谢朝寒握着短笛,一点点收紧:“简笛,究竟是什么。”
面对他,简凌不再打哑谜:“书简之简,荻花之荻。”
谢朝寒忽然想起隐没在泡桐林中的荻花荡,与那夜荻花荡中宛转悠扬的江南小调:“……是令堂?”
简凌目色幽深地望着他:“家父。”
“简笛公子……简荻……”谢朝寒猛地转身,不可置信地问向谢门主,“父亲,落英剑,究竟从何而来?”
此刻,落英门内院深处,有几缕檀香幽幽袅袅地飘出来,诵经之声时断时续,隐在厚重的木门与屏风之后,听不真切。
擂台之上,简凌的声音回荡在上方,一字一句惊得所有人怔愣当场。
“冒我父亲之名,窃我家传之秘,谢天赐,你当真以为二十多年前的债,无人讨还么!”
谢门主踉跄一步,胸中气血泛涌,眼前突然一阵发黑。
迷蒙之间,似有笛声清亮,吹着从未听过的江南小调婉转入耳。
“读书有什么意思!百无一用是书生,倒不如学一身武艺出去行侠仗义浪迹江湖,岂不痛快!”
“可不是!成日之乎者也的酸死了,还是当大侠好,自由自在!”
屋顶上,两个少年一人一个酒壶,欢快地碰了一碰。
“简荻!谢天赐!你们两个小兔崽子统统给我滚家去!书院是读书之地,不是你们上房揭瓦的地方!”
檐下,迂腐至极的先生气得跳脚,挥着一把大笤帚往房顶上打,试图将他们赶下来。那两个少年互视一眼,齐齐向先生做了个鬼脸,一前一后猴也似的蹿了下去,一溜烟跑得没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