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乱也(63)
谢朝寒顿步。
帘帐内的声音低了许多,断断续续的,只能依稀辨出几句。
“是我的错,我早就知道了。”
“这么多年,我持斋念经,佛经道经都念了个遍,也该够了吧……”
“长子早夭,丧子之痛我也受了,一个儿子赔给你,还不够吗?”
谢朝寒愕然,脑中惊涛骇浪,不觉间已演绎了十几版爱恨情仇。
本意只是来探听母亲口风,看对父亲曾经的风流韵事知晓多少,原来不止知晓,还曾做过什么?
持斋念经是为赎罪,莫非简凌之母曾遭迫害,还是堂堂谢家夫人的手笔?
“一个儿子赔给你”这种话,莫非母亲以为简凌早已逝去?还是,简凌之母已逝?
难道娘亲杀过人??
父亲多年不曾提起,是否也是因为……
那么简凌回来做什么?认亲还是报仇?
谢朝寒站在庭院中,夜风吹得身上有点凉。
都道女子善妒,真没想到,能妒成这样……母亲也算是个心直口快的爽利女子,这么多年来,虽偶尔与父亲争执几句,大多情况而言都是通情达理相敬如宾,就连十年前父亲要纳妾她都不曾阻止,原来年轻时,也曾一手斩断父亲一段情缘?
方才言语之间,隐约透露似乎简凌之母已逝,但如今华如练还好好活着,时不时出来在江湖上折腾几个幺蛾子,何况华如练何许人也,哪里会被一个什么武功都不会的普通妇人所害?应当不是她,那么简凌之母究竟是什么人?简凌又为何会学到侠名虞谷的武功?落英剑法又是谁教他的?
看他那简简单单的布衣,若说他与阮翕一般有钱到能胡乱买武学秘籍,谢朝寒是万万不信的。
“你想得太多了。”刻漏水声一点一点落下,夜渐深,客房内,梅潜举起茶壶,缓缓斟下一杯。
谢朝寒一改先前吊儿郎当模样,破天荒愁眉苦脸:“我实在拿不准,母亲说的那几句话是否意有所指,简凌又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梅潜将茶推到他手边,自己又斟了一杯:“你自乱阵脚。”
谢朝寒叹气,无心饮茶:“我无所适从。”
“那就静观其变。”梅潜道,“我们一到,简凌也到了,可见他是一路尾随而来。报仇也好,认亲也好,何必非要跟着我们来?”
“你是说……”谢朝寒反应过来,“简凌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身世?”
“很有可能。”食指一下下叩着杯沿,梅潜沉吟片刻,道,“有意现身引我们出去,吹那支曲子给你听,分明就是要引你怀疑,逼你去打探。”
“我明白。”谢朝寒道,“我一样想抢占先机,不论真相如何,早些知道也好有应对之策。”
“不。”梅潜摇摇手指,“暂缓打探,拖着。”
谢朝寒皱眉:“若简凌按捺不住,率先出手呢?”
“便让他出手。”梅潜嗤笑一声,“他如此着急跟来,可见他比你更想知道自己身世。今日已是二月初十,再过段时日各大门派代表都会赶来落英门,简凌只身一人,纵是武艺再高也难以抵挡那么多人的围攻擒拿,何况你的武艺本就在他之上。”
谢朝寒垂眸:“他这几日必有动作。”
“以静制动。”梅潜举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他身上,问题太多,尚不知他与侠名虞谷究竟有何关联,先等他露出线索再说。”
谢朝寒敛着眉目,低低道:“我只怕他知道太多,对母亲不利。”
“内院守备森严,他轻功还没到登峰造极程度,倒是不必多虑。”梅潜想了想,道,“若你实在担心,这几日我与你一同多去夫人那里走走,也好留意简凌动向。”
谢朝寒古怪地瞥他一眼,顺势又伸手去勾他肩膀:“我说梅上雪梅大侠,那好歹也是我谢家内院,住的都是女眷,你倒是不避嫌啊?”
梅潜拍掉他的手:“君子坦荡荡,我无嫌可避。”
谢朝寒捻着杯子,玩味道:“当真坦荡?”
梅潜抬眉:“怎么?”
“这副谦谦君子模样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谢朝寒道,“行走江湖多年,旁人认得你的功夫,却不认得你的人,若非这冷淡孤僻的性子,何至于此?当年若不是我死缠烂打,你我岂能做得上朋友?”
梅潜不语。
“这么多年,也不见你几时对谁上过心,若不是那小肥羊身怀你凌虚派功夫,你压根不会多搭理他。”
梅潜眼也不抬:“说重点。”
谢朝寒咳嗽一声,稍稍偏开了目光:“所以你为何突然对晚晴亲近起来?还破天荒有耐心向她解释阮翕的事……莫非你是对我妹妹有什么想法不成?我就那么一个妹妹,自小捧在手心里养大,成日在家看书绣花的,连武都不曾练,更没见过什么世面,你这江湖老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