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乱也(45)
“穆少侠不是在意这些的俗人。”梅潜突然插嘴,语气难得郑重,“此事,是谢七过错。”
阮翕更是不明。
叶扶疏像是怕被正主听见,更凑近了几分小声道:“我听师父说,穆公子少时也是眉清目秀相貌堂堂,只是在拜上少林的第二年,下山挑水历练时正遇上一户人家家中失火,他当时年纪小,武艺不精,救人已是勉强,那户人家偏生又舍不得身外之物,非求他冒着大火取几样家财。他抢东西的时候被着火的房梁砸中受伤,足足养三月才养好,这半张脸却是灼伤再救不回来了。”
阮翕意外,眉头不自觉拧起:“那户人家怎如此不懂事,钱财来来散散,怎能为了一点东西害人这样!”
梅潜闭了闭眼,轻声道:“真是不知疾苦。”
“那家人穷,家中只有这么点东西,若是都没了,以后日子更难过。”叶扶疏叹出口气,伤感地道,“师兄弟们都叹可惜,穆公子自己倒是并不在意,说是大丈夫以德行为美,色即是空,百年后都不过黄沙一抔化归天地,皮相如何并不重要——所以从前,他都是不戴面具的。”
“那后来为何又戴上?”
叶扶疏默了一默,似乎在斟酌词句。
“谢七嘴欠。”梅潜冷冷道,“比武招亲,花小姐相中谢七,谢七胡言乱语,当众扫了花满堂颜面。穆少侠上前劝解,被口不择言的花小姐伤了心。“
“他逃婚,我就追他到天涯海角,死也不会嫁给你的!”
“自知貌丑,就别来比武招亲!要不是你,我何必要在谢七一棵树上吊死?不嫁他,难道嫁你这个丑八怪吗!”
虽知那是气急之下无心之失,但既当众喊出了那句话,伤人之实已成,覆水难收。
所以丁严才能那么肆无忌惮地当面挑衅于他。
花酌月就站在他们身后,低垂着头,攥紧了衣角。
叶扶疏犹自未觉,絮絮叨叨地说着:“其实穆公子真是个好人,那样丢面子的事也没有记恨。后来花小姐追杀谢公子,穆公子偶然遇上,还费心费神地想化解他二人恩怨。怎奈花小姐自觉受辱不肯罢休,穆公子忧心于她,便一路跟随保护,花小姐脾气烈,闯了什么祸也是他一路收拾……”
身后花酌月已听得失神,梅潜瞥去一眼,道:“朝闻会为何会对这些事如此清楚?”
叶扶疏背对着花酌月,颇有些不好意思:“花小姐比武招亲,赢下擂台的又恰是大名鼎鼎的飞剑落英,可不是一桩江湖盛事么?我们本想编作新一期话本的,谁想到……连我师父都不感兴趣了,把卷宗都丢给了我。”
“令师真是个包打听。”梅潜意味不明地笑笑,“不知令师高姓大名?”
叶扶疏打着哈哈:“我师父是个穷酸文人,不参与江湖事,梅大侠一定没听说过他的。”
梅潜不为所动:“在下听闻,朝闻会现今会长,姓裴名松洛,河东人士,不知是否令师?”
叶扶疏不说话了。
河东裴氏,正是当朝颇有名望的士族大家。
阮翕不通江湖事,对这些,却是略知一二,顿时瞪大了眼:“裴松洛……这个名字……!”
梅潜勾唇:“无怪乎朝闻会能活到现在。”
叶扶疏转转眼睛,顾左右而言他:“坐在那边的是崆峒派掌门首徒林晚枫林道长。崆峒派武功奇险辛辣,别看他们只是甩甩拂尘,其实那拂尘里头都藏着铁枣机关,以兽毛丝麻掩护,打起来根本是防不胜防!他们管这个叫奇门,以‘奇’制胜,若是对上他,你可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阮翕注意力被吸引过去,盯着那柄仙风道骨的铁拂尘暗自咋舌:“这么厉害……”
“最后那两家,是雁栖山的晏还来与淮安镖局少东家曲复。”叶扶疏顿了顿,略带遗憾道,“其实淮安镖局的实力比之其他九派还是差了一些,若非江湖众人喜欢凑个十大派,他们是万万排不上名的。”
阮翕终于问出疑惑许久的问题:“那这十大派,究竟是谁排的?”
叶扶疏理直气壮:“我们朝闻会呀!”
“……”
“我师父顺手列的,他喜欢十全十美,便硬是给凑了个十大派。”叶扶疏百无禁忌地道,“与美人榜一道传出去的,开始还无人在意,后来侠名虞谷势大,挑衅群雄搅乱江湖,这十个门派挺身而出,联合围剿、还江湖清平,便被江湖承认了。”
“围剿一战中,百川山庄当居首功,便自然而然地成为武林正道之首。至于雁栖山与淮安镖局……”叶扶疏想了想,道,“我师父说,他们是去捡漏的。”
阮翕张了张嘴,竟不知该如何评价,刚要说什么,却听有个声音在身后突然亮起:“月儿,你在这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