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乱也(222)
素衣纯粹的百川山庄,与黑衣染墨的落日城携手并进,仿若那块太极玉阴阳两生黑白依存,悄然间讽刺众人。
阮翕潜藏在暗处,见他们暂时没有伤人的意思,本想跟着上官允继续等待时机,又实在放心不下梅潜,但想想梅潜轻功举世无双,只要他想走,除了华如练绝没有人能追上……等等,华如练??
阮翕悚然一惊,蓦地反应过来如此重要的收网之局,明渊身边最为重要的两大护法怎会不在?!明渊视梅潜为敌手威胁,又怎会任他离开甚至不加防范?而能盯住梅潜的,只有轻功并列第一的华如练。
难怪他不慌不忙,没有清点人数也没有理会少了梅潜!
阮翕慌了,再顾不得跟踪上官允,脚步一转就向着先前梅潜离开的方向掠了出去。
梅潜溜得太快,他只能凭着当初训练暗器时练出的眼力确定个大致方向,一路既要躲着护卫暗哨,又要留意动静防止错过蛛丝马迹,一颗心恨不得掰三瓣使,极其费神。也不知没头没脑地找了多久,待回过神来时,早摸出了百川山庄,摸到了十里之外的山林中。
一路都没有痕迹,阮翕估摸着师兄可能早退去了别处,便大致搜罗了一圈准备换个方向继续追,没想到这一搜罗,还真发现了些许痕迹——草木苔藓半遮半露的山石上,留了一个极轻极浅的脚印,要不是他神经紧绷着,不小心就会被忽略。
凌虚派的凌霜踏雪出了名的不留痕迹,这个脚印只有一半,也窄上不少,阮翕细细辨认一阵,确定应该是个女子的脚印。
华如练?
阮翕一个激灵,顺着脚印就追出去,还没来得及追上几步,就见不远处山林枝叶窸窣摇晃起来,仔细看去,依稀能见到一闪而过的残影。阮翕四下一张望,急忙找了个隐蔽之处躲了起来。
不出所料,那两道追逐的残影迅疾逼近,很快便能看清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前头的那个身法极其灵活,流云一样飘然左右虚实难辨,只看到浅色衣角跃动来去,像是被撕下的半片晨雾,来不及攥入手中就消散了。
但他身后那个影子也毫不示弱,鬼魅一般如影随形,始终若即若离没有落下三步之外,乍一看去,那两个影子就像是纠缠在一处,难分难解。
阮翕躲在暗处,观察着那两人的行迹,就在两人再次逼近时,他下意识摸出一枚银两,瞄准了华如练的方向,憋着一口气弹了出去。
华如练身形一闪,银两擦着她的残影打上树干,惊动两三落叶悠悠而下,落在不知谁刚刚踏过的泥地上。华如练下意识一顿:“什么人?!”
梅潜趁机卷了一把落叶向后撒去,纷纷扬扬促成一道帷幕,遮挡了片刻视线。
眼看着要被他逃脱,华如练干脆停了下来,提气运着内力高声道:“梅上雪,谢朝寒的死活你还管不管?!”
刚刚还驰卷的风骤然停了,前方山石上立时出现一个身影,梅潜果然顿住了脚步,负手立在那块山石上,花叶阴影之下神情莫测:“技不如人,便只会用些胁迫的下作手段。”
华如练似乎没想到他信得如此干脆:“会被人胁迫,也是技不如人罢了。”
梅潜面沉如水,冷冷看她:“谢七在哪里。”
连日来的不安终于落到实处,当初谢七留书说去看望家人,但家人身在何处却半个字都没提,若他没记错,落英门变故突生,谢七送走家人时是托了上官允帮忙,要说送往何处,也只有上官允知道。
当日他也去问过上官允,那时的上官允依然一副君子端方的模样,只温润歉意地笑笑,为难着道:“谢兄离开时曾嘱咐我莫要透露,怕你担心,在下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还请梅兄恕我无法相告。”
他那时还气过谢七,如今想来,只觉背上一阵阵寒意,一颗心像是被扔进了冬日寒潭里,凉了个彻彻底底。
华如练勾起唇角,负着手悠悠然走近:“城主说得不错,谢朝寒,果真是你的死穴。可怜你那小肥羊师弟,果然是路上捡的,半点关心都落不着。”
梅潜目光一闪:“你们动了阮翕?”
华如练大笑:“你真以为我们会在意什么荣安商会?区区商人,富可敌国又怎样,与朝廷有瓜葛又怎样,若坏了城主的事,一样照杀不误!”
“不……不是……”阮翕心急如焚,想冲出去证明自己没有被擒、谢兄也已经逃脱,又被理智死死按在原地,手指不自觉地抠着石壁苔藓,两只手抠得满指甲泥土草汁,只能反反复复地克制着自己静观其变,华如练既然追出来,难保没有其他落日城的人,他若冲动大意,说不定反而会落入埋伏,拖了师兄的后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