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乱也(213)

三人情谊不曾掺假，但身份悬殊立场各异，夏殷不屑于名门正派迂腐虚伪惺惺作态，少侠亦不满侠名虞谷随心所欲滥杀无辜，二人大吵一架割袍断义，夏殷送回姑娘时也撂下话来，少侠既然不能勘破世俗陋见，那么再见便是敌人，不会再留手。

然而万万没想到，少侠与夏殷相交之事被人捅了出来，十大门派听闻，争相前来百川山庄逼问少侠落日城所在，几乎是一夜之间结成同盟，决议围剿落日城为武林除害。

少侠虽与夏殷决裂，但也不是出卖他人的鼠辈，自然是咬紧牙关一声不吭。他不说，其他门派的怀疑便越发明目张胆，就连师门父母，对他也多有不满。

此时姑娘按捺不住了，三年来她与夏殷诸多往来，早已芳心暗许，怕十大门派对他不利，便连夜私奔去找了夏殷。

姑娘家中发现女儿不见，赶去询问少侠，少侠一眼认出姑娘房中遗落的落日城信物。

众人误以为是夏殷掳走姑娘，姑娘父亲曾听女儿提及对夏殷仰慕之情，更是认定是夏殷迷惑拐带良家女子，一气之下领着派中弟子杀往侠名虞谷各大堂口。

也不知他们端了几个堂口，待少侠脱身找上总部落日城，却只看见姑娘的父亲倒在血泊之中，早已没了呼吸。

姑娘家门，在混战中几乎全灭，唯一的弟弟更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少侠怎么也想不到夏殷会做得那么绝，半点不曾顾念旧日之情，从前的情谊瞬息之间崩塌，只留下心痛如绞的自责与悔恨。

负疚之下，少侠终于挺身而出，带着十大门派的人攻上落日城。

那一战打得惊天动地，据说是武林史上最为惨烈的一场，死者不计其数，十大门派生生打散了几个，无一不是元气大伤。而侠名虞谷二十八部也被杀得四散零落，到最后，还是夏殷拔剑遥指着少侠，放话要与他单打独斗。

少侠应战。

二人立了生死状，成败一举，生死由命，无论名门正派还是侠名虞谷都不得插手。

也是在那一战，各大门派真正见识了倾尽全力的望海潮与烁日流金是什么模样，甚至多年以后提起依然念念不忘，也对百川山庄绝学垂涎三尺。

论武功，那二人实力相近，但夏殷年长不少，在应敌经验与技巧上强过少侠许多，刚开始尚能战得不相上下，时间一久，少侠便暴露了短板，战势开始向夏殷倾斜。而就在少侠勉力应对拼命寻找反击机会时，夏殷突然卖了一个破绽，并趁着这个一闪而过的时机，在他耳边低声道：“你真的相信，所谓名门正派光明正大么？”

少侠不明白他的意思，不由得怔了一下。

然而就在这瞬息之间，不知哪里晃进一道光，状似不经意地打在夏殷眼睛上，令他不自觉行动迟滞，继而莫名的破空声穿透耳膜，纵使细微，也被少侠捕捉到，眼睁睁看着它打进夏殷肋下，打得他蓦然偏了身形。

高手对决，岂容半分失手？少侠致命一击刚刚出手，夏殷那一偏，正是将自己空门送到他掌下，实打实地受了他十成功力。

胜负一瞬即分。

少侠受了伤，而夏殷，正正倒在他面前，伤重不治，无以回天。

少侠像是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什么，做梦似地拔下身上的落日鎏金镖，茫茫然盯着上头明显泛黑的血迹。

那人倒下前最后一句话就这么飘飘忽忽地飘进他脑子里：“她在密道。”

那一战，双方俱是折损巨大，最终以侠名虞谷惨败，夏殷身死而告终。兴风作浪的魔教消隐于江湖，二十八部除了燕无涯执掌的玄武堂，几乎全被打散。各大门派带着一身伤苦折返回乡休养生息，而少侠找遍落日城上下，终于在密道里找到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未婚妻。

也是此时才明白，她是自愿私奔来找他的，并非被掳来。

她早在三人身份暴露前就送过那人一支梅花簪，一封信，信上只有少女含羞带怯的一句话——愿与君连璧。

“你……你…………”阮翕结结巴巴，不算长的故事，却生生把他听得脑子打结，“这……这不是……连、连……”

“连璧，正是家母。”上官允不带感情地道，“那位少侠，名叫上官诀，至于我，其实应当叫……夏明渊。”

当年连璧与夏殷早已两情相悦，连璧抛弃一切私奔来找夏殷，二人就在密道里以天地为证日月为媒，拜了堂成了亲，莲心岛岛主连衡父子找上门来时，那对有情人正在密道里相互依偎耳鬓厮磨。

后来连璧只身躲在密道里，全然不知外头天翻地覆，待重新见到上官诀才知道，她的莲心岛彻底没了，夏殷死了，落日城十大门派都没了，现在她面前唯一能够支持的，一夕之间只剩了上官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