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乱也(186)
花匠一眼看出她心中所想,不耐道:“小丫头胡思乱想什么?!他们母子感情淡薄罢了,母不见子,子不见母,有什么稀奇!”
这还不够稀奇?叶扶疏瞪大了眼,怎么想怎么不能接受:“怎么……怎么会……上官庄主最是礼数周全,那么和气,待所有人都那么好,怎会是你所说的那种……感情淡漠之人?”说着说着,她声音又小了下去,“感情淡漠”四字一出口,便不可控制地想起了上官夫人的脸,那一副如冰如霜的神情,确实……
花匠瞥一眼她的神情:“你见过夫人?”
叶扶疏闭了嘴,默默点头。
花匠直起身子,嘴唇翕动,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叶扶疏敏锐地发现他目中一闪而过的忿忿之色,更是惊讶万分,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等着他开口。
果然,花匠深深吸气,冷笑着道:“上官允能有几分人味,全亏了上官诀!要跟着那个娘,怕是早就夭折了!”
还是第一次在百川山庄的人口中听到上官诀的名字,叶扶疏一时竟没反应过来:“上官……老庄主?”
“我们家公子……真是个好人呐……”花匠低低道,伸手抹了抹眼,“当年……百川山庄何其兴盛,武林上下赞不绝口,无论为人、武功或是家世,都是半点挑不出错的,那么好的人……那会他也不过二十五岁,便……”
如今的上官允刚刚二十六岁,原来当年上官诀过世时,比他还要小上一岁……
花匠声音哽咽,话梗在喉间,听起来断续又模糊:“那女人……什么都不管不顾,连刚出生的儿子也不管,全是我们公子一个大男人一手带大,明明,他那时已中了毒,身子已经不好……还整夜整夜地睡不好觉看顾那小娃子……后来公子没了,那女人也什么都不管……小娃子才四岁,就吃上了百家饭,这么多年吃了多少苦,她这个当娘的问过一声没有?成日守在这院子里,呵……这样的母子,你可见过世间有这样的母子?”
叶扶疏说不出话,心里也一阵一阵地泛酸。温文有礼从容自若的上官允上官庄主,万万没想到竟是这样的身世。
可是,会伸手帮助一个陌生人的上官夫人,又怎么会是连病重的夫君、新生的儿子都不看一眼的冷漠之人呢?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
花匠还在絮絮地说着,反反复复细数着从前上官诀的旧事,说着他如何出类拔萃,如何在诸多武林新秀中脱颖而出,如何令各大门派青眼有加寄予厚望,又是如何在侠名虞谷祸乱江湖之时挺身而出,义不容辞地担下剿灭魔教之责……片语只言,零零碎碎地拼凑出曾经的百川山庄,慢慢拼凑出当年更甚于上官允的上官诀。
叶扶疏一路走一路听,花匠似乎是太久没有跟人说话,直说了一路,一直将她送到客院外头仍意犹未尽。叶扶疏本想再听,花匠却还是打住了话头,目光直直望向前方,似乎是失神了片刻。
几步开外,是卫泱等在那里,一见着他二人便抱剑行礼:“叶姑娘,有劳封伯。”
花匠默然,一扭头便走,半句话都不肯说。
卫泱见怪不怪,走上前来恭恭敬敬道:“是我等照顾不周,令叶姑娘迷路,还请姑娘恕罪。”
叶扶疏忙摆手:“卫姑娘客气了,是我不小心闯入夫人内院,应该是我赔罪才对。”
卫泱回头看了眼内院方向,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转而引着叶扶疏走:“夫人喜好清静,故而内院人不多,姑娘莫要见怪。”
叶扶疏摇摇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也不好对人妄加评判,只能岔开话题去:“卫姑娘不是在协助大会么?怎么在这里等我?”
“不瞒姑娘,夫人身边的丫头两个时辰前就通知我了,只是夫人难得能有人聊聊天,我们也不好坏她的兴致,便在这里等着姑娘。”卫泱领着她往房间走,还细心地替她挡开伸过来的枝叶,“夫人平时不大理会我们,今日辛苦姑娘了。”
“不辛苦不辛苦,要不是上官夫人,我都摔到池子里去了。”叶扶疏忙道,顺势问她,“不知武林大会怎么样了?”
看天色已是申时,大会酉时结束,算起来,应当又比过几场了。
卫泱回道:“刚听人来报,我家庄主、林晚枫道长、阮翕公子、穆九秋公子与花栾公子已胜出,眼下还有最后一场,是月翎襄公子与曲复公子一决胜负。”
叶扶疏自然而然地道:“那想必是月翎襄胜了。”
卫泱笑笑,没有接话:“叶姑娘,操小姐那里留了话需要静养,不如我带您回房吧。”
叶扶疏脚步一停,突然俯下身去向她行了一礼,神情意外严肃:“卫姑娘,我有一事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