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乱也(168)
风月织羽十三针,是封穴,更是暗器,迅疾如风,绵密如雨,十三针十三式,每一式又暗藏万般变化,眼看着梅潜信手拈来,却永远猜不到他下一步会如何剑走偏锋。
阮翕震惊之余,终于明白凌虚派的真正奥妙,所谓凌霜踏雪,所谓封穴十三针都不过是表面功夫,其内力真正蕴藏的,乃是万象天地、道法自然。
就连简凌也震惊于此,全神贯注地盯着他二人比试,几乎忘了去理会阮翕二人。
下一刻,金针以极其刁钻的角度袭来,他下意识举剑去挡,却冷不防又有一枚金针不知几时破空而来,极其精准地刺中手腕。
简凌只觉虎口一麻,握着剑的手不自觉就松了,就在剑柄脱手之时,那个素白的身影在他眼前疾掠而过,再次现身时,手中已多了柄寒光耀目的宝剑。
梅潜高高立在酒楼门口的石狮之上,翻腕挽过剑锋,并指在剑身上一抚而过:“剑鞘也请一并物归原主。”
华如练收鞭,扬起脸略有不甘道:“难得敌手,你竟只在意一把剑?”
梅潜冷笑:“于你难得敌手,于我,又有何干?”
“你……”华如练怒起,提了鞭子又想打,却被简凌拉住,摇了头。
“师父,别忘了城主交代过。”
华如练愤愤然放下鞭子,夺过剑鞘一把甩过去:“若非城主有令,光凭你梅上雪,今天也未必敌得过我们师徒二人!”
梅潜神情微动:“明渊?”
华如练哼出一声,带着简凌转身便走,临走之时又看了阮翕一眼,意味不明道:“城主答应过的事不会食言,你有本事走出山庄,我们自然也不会再为难你。”
阮翕呆呆看着他二人飞身掠走,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梅潜跃下石狮,收剑回鞘,反手便抛向一边。
有人一把接住,不知什么时候,酒楼门前多了个头戴斗笠的男子,一身粗布劲装,斗笠低低压着,遮住大半容貌,此刻正懒懒靠在柱子上,翻来覆去掂量着手中宝剑。
“还愣着做什么?”梅潜扫阮翕一眼,语气稀松平常得就像招呼他吃饭。
阮翕回神,真真切切看到师兄站在他面前,鼻子一酸,竟有些热泪盈眶。
梅潜退了一步,像是活见了鬼:“男子汉大丈夫,扭扭捏捏成什么样子!”
阮翕抹抹眼,讷讷道:“师兄……”
“呵……”一声轻笑若有似无,熟悉声音似远似近,“小肥羊刚刚劫后余生,哭一哭怎么了,铁公鸡站着说话不腰疼。”
叶扶疏惊喜地叫起来:“谢公子?”
男子大步走来,把剑扔给他,顺手摘了斗笠,露出其下贴满胡茬的脸。
谢朝寒不是第一次易容,相较于初见那次敷衍,这次要上心许多,满脸胡子模糊了轮廓,眉毛上也贴了不少毛发,好好一双清俊剑眉给糊成了两团,鬓发凌乱,额上眼角也不知抹了什么东西,看上去多了许多皱纹,显出几分老态,加上他一身粗布葛衣,上上下下打满了补丁,乍一看就像个穷困潦倒的游方侠客,若非那双明亮如星的眼睛与轻快戏谑的声音,阮翕当真要认不出他。
“谢兄……?你、你怎么……”
谢朝寒摸摸下巴,大笑着搭上他的肩膀,顺势朝另一个角落勾了勾手指:“谢某虽说没了武功,这脑子还是在的,不弄成这幅模样,岂不是给人当现成活靶子?段前辈,你也不用躲着了,小肥羊看上去饿得不轻,你既受人之托保他周全,总该请他好好吃上一顿吧?”
阮翕顺着望过去,果然看见段篱自街角阴影之处走出来,一脸警惕地打量着四周,似乎尚未放心。
阮翕心中感动莫名,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不等他感动片刻,另一个声音突兀响起:“既然阮公子已与朋友会合,不如先把车钱订金付了吧。”
驿站车夫倚靠在石狮边上,公事公办地道:“还是说,你们已经不打算雇这马车了?”
有梅潜谢朝寒在,阮翕底气足了许多,何况刚才华如练也说了不追究,确实不必再雇马车,正要开口,却听梅潜道:“依照原样,稍作休整后便启程。”
车夫扬了扬眉:“阮公子允诺了二十两黄金,先付一半订金吧。”
阮翕下意识地找上梅潜:“师兄,你身上有钱吗?”
梅潜目不斜视,大步流星地走入酒楼:“没有。”
谢朝寒忍俊不禁:“名字都叫没钱了,当然是个穷鬼。”
阮翕默默转向了他,欲言又止之后,毫不掩饰的目光便移到段篱身上:“段前辈,你身上应该有钱吧?”
谢朝寒不服:“你怎么不问问我?我穿得是破烂了些,但也不是一副穷酸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