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乱也(156)
甚至没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出的手。
门吱呀一声打开,简凌抱剑候在门口,冷冷看着面前的燕无涯。
燕无涯上前几步,俯身作礼恭恭敬敬道:“城主。”
“眉月使。”明渊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起伏,听不出半分情绪,“我来所为何事,想必你也猜出几分。”
燕无涯垂着首道:“玄武堂行事,城主从未过问。”
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明渊盯着他道:“你是在质问本座?”
他一动未动,仅仅换了个自称,便有威压突如其来,恍若阴云罩顶沉沉压下,连其后阮翕也倍感压力。
燕无涯察觉到他的不满,忙道:“属下并无此意。”
明渊慢慢道:“从前我不来,不表示我不知道你跟花满堂的勾当;我不过问,也不表示我认可你的做法。”
燕无涯沉默了一下,抬头直视他:“属下不明白城主的意思。”
“落日城自在江湖,快意恩仇,没有那么多所谓道义约束,但拐骗良家女子之事,也为我等不齿。”明渊稍稍倾身,一手搭在他肩膀上,“眉月使,我也不知你几时那么缺钱,要与花满堂一道做这等下作之事?”
燕无涯神情自若:“属下并非为钱。”
“为了你所谓的……”搭在肩头的手带上一两分内劲,明渊低声道,“眼线?”
燕无涯道:“上官允苦心组建武林盟,不可不防。”
明渊轻笑了一下,松开手:“若你如此轻易就能左右上官允,他们正道之首的位子早该易主了。这次落英门流言之事效用如何,你应当很清楚。”
“武林盟内部并非毫无芥蒂。”燕无涯扫了眼他身后的阮翕叶扶疏,意有所指道,“一盘散沙,不过是靠着上官允强撑罢了。若哪日上官允失势,各个击破也易如反掌。”
明渊摇摇头,似乎微感失望:“你忘了何谓养寇自重?我们在,上官允就不会失势。眉月使,你太心急了。”
燕无涯不语。
“此外……”明渊接着道,“暗算斗辅堡操琴之事,可也是你指使的?”
阮翕感觉到,身后叶扶疏倏然抬起头。
燕无涯咬着牙,兴许是烛光的关系,阮翕竟觉得他眼眶有些泛红:“我就是要让操明歌眼睁睁看着亲生女儿痛苦而死!让他安生了二十七年,已经太便宜他!不止女儿,他剩下的三个儿子一个也别想逃掉!”
明渊半垂下眼,声音依旧无波无澜:“操明歌的债,应当叫他亲自赔给你。至于操琴……她与你并无瓜葛,你不应迁怒于她。”
“并无瓜葛?”燕无涯突然瞪大了眼,声音也陡然拔高,神情似哭似笑,“父债子偿天经地义!操明歌杀我亲弟,我杀他子女,岂不是公平得很?!”
“杀人者偿命。”明渊冷冷道,“那才是公平。”
燕无涯愤然:“操明歌全家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什么公平不公平,要说公平他二十七年前就该死了!”
轰地一声,阮翕还没看清动作,就见燕无涯被毫不留情击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明渊起身,一拂衣袖负于身后,漠然道:“二十七年前杀不了他是你没用,如今你想杀他随时可以去,对旁人下手不过是向弱者泄愤罢了,上不得台面。你跟随我这么多年,我是什么脾气,你应该很清楚。”
燕无涯喘息着爬起,一手按住肩头,远远望过来的眼隐藏在黑暗里,除了一闪而过的灯笼辉光什么也看不分明。仅有的光晕里,他紧紧抿着唇,胸膛剧烈起伏着,却是什么话都没说。半晌,他微微倾身,嘶哑着声音告退。
阮翕惊得说不出话来,全然没发觉身上的穴道不知什么时候解了。明渊回头扫他一眼,也不知说了什么,再回过神时,人已不见,只依稀有截苍白衣料在视线尽头跃动,一下便消失了。
更声不绝,房内刻漏滴落,恍然又是一个时辰。
门被撞开,床榻上的人一跃而起,像是等了许久。
段篱横冲直撞地闯入内屋,也不管屋里的人是梦是醒,径自冲到床榻边,大大咧咧地将背上的人往床头一甩,拉下面罩开始大口大口喘粗气。
谢朝寒凑过来,皱着眉打量被点了穴道昏迷不醒的穆九秋:“我说前辈,大晚上的,你是不是先敲个门?”
“敲什么门?这小子血都快流干了!”段篱抓过茶壶灌了一口,横他一眼道,“两个大男人还害臊不成?”
“得亏都没睡,要不然不被吵死也被吓死。”谢朝寒叹息一声,扶着穆九秋躺好,撕开他手臂上破破烂烂几乎看不出颜色的布条,脸色渐渐沉了下来,“怎么伤得这么重?”
那条手臂上数道伤口,道道深及见骨,但凡再稍深一些,这条胳膊怕是就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