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乱也(117)
花酌月进退两难,慢慢放下帷幔,回头见茶馆里一个个满脸莫名其妙的客人,硬着头皮凶神恶煞道:“这里本姑娘今天包下了!你们都上别处吧!”
穆九秋打圆场打得异常熟络,忙不迭掏出银子塞给茶馆掌柜,一面温文有礼地向各位茶客致歉。
这些茶客也不是没见过场面的,一见他二人身上佩着兵器,那姑娘又是上来就动手,不消多想就明白又是来了江湖客。这些武林中人江湖侠士都是这样,一言不合就喊打喊杀,还总在客栈茶馆这等地方打架,他们也见怪不怪渐成习惯,麻溜地收拾东西撤得干干净净。
掌柜的也是过来人,这等场面没有十场也见过八场了,桌椅早已换过,价钱也都记录得清清楚楚,要打要砸都无所谓,事后赔就可以,且这些江湖客大多好面子,再穷也会咬咬牙多赔一些,反倒是个额外创收。
不大的茶馆眨眼间便空空荡荡,掌柜的一面后退避免殃及池鱼,一面点头哈腰赔着笑脸:“不知二位大侠有何贵干哪?”
花酌月有些尴尬,面对着落下的帐幔,结结巴巴半晌说不出话:“她……她……”
掌柜道:“那是鄙店招来唱曲的,可是唱的曲子不合大侠口味?”
花酌月犹犹豫豫:“她的眼睛……”
“来时就是个看不见的。”掌柜好脾气地道,“若有得罪,还请女侠莫要与她计较,她是个瞎子,不会看眼色。”
穆九秋上前拱手一礼:“并无得罪,我二人只是有些事想问问这位姑娘,还请掌柜行个方便。”
“方便方便!”掌柜大手一挥,“小人买她一年了,这丫头是个老实本分的,从未惹过什么事。”
花酌月定定神,重新掀开帐幔走进去,这次柔和了许多:“这位姑娘,唐突了。”
盲姑娘摸索着把凳椅搬来,小心翼翼道:“女侠请坐。”
花酌月心里不是滋味,下意识摆摆手,想到她看不见,又道:“不用,你坐吧,我只是……只是有些事想打听打听。”
盲姑娘自然也不敢坐,又看不到花酌月的脸色,只得忐忑不安地站在那里等她问。
花酌月深吸了口气,道:“我听说近日城中传唱的小曲,大多是从你这里来的?”
“小曲……”盲姑娘愣了愣,“女侠说的是落英调么?”
花酌月:“不错。”
盲姑娘想了想,老老实实道:“奴家不知道是不是从这里传开的,只知奴家唱这些曲子的时候,外头还没有。”
一旁掌柜附和:“确实,这些小调唱词新奇大伙爱听,亏了这些小人的茶馆生意才这么好。”
穆九秋也走上前,温言道:“请恕在下冒昧,姑娘眼睛不便,看上去平日也并不出门,为何会得知这些江湖事,还编作小调传唱?”
盲姑娘摇了摇头:“不是我编的,是位公子给我的。”
花酌月神情一凛:“别人给你的?”
盲姑娘点头:“那位公子是个好人,先前茶馆生意冷清,他看我讨生活不易,便给我写了个话本子,还作了几首小曲帮茶馆招揽客人。可惜我不会说话本,茶馆里也请不起评书先生,掌柜便将话本卖了,听说还卖了个好价钱呢。”
穆九秋与花酌月互视一眼:“姑娘可否告知那位公子高姓大名,何方人士?”
盲姑娘面露为难之色:“这……公子只说他姓余,多的就不肯说了。”
“姓余……”穆九秋思索半日,现今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人物都过了一遍,还是没有头绪。单单一个姓氏实在太过微不足道,甚至是真姓还是化名都难以确定。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确实有人有心散播。
她楚楚可怜有问必答的模样令花酌月更加不好意思,沉默着僵持半日后,花酌月突然问:“听你的口音应是南方人,为何会在汴州讨生活?”
穆九秋跟着道:“姑娘会写字,又知书达理,实在不像颠沛流离讨生活的样子。”
“我……”盲姑娘黯然垂下头,“我……我是被卖的……”
花酌月以为她是指被卖到茶馆:“谁卖的你?”
“我不知道……”盲姑娘轻声道,“我只是上街与女伴走散,遇到几人非说认得我,把我掳走了……”
这话听起来有些耳熟,穆九秋心中一动,忽然想起在淮南斗辅堡时,似乎操琴与阮翕曾提到过类似之事:“街头掳人?姑娘可否详细说说?”
盲姑娘瑟缩了一下,似乎很不愿意回忆此事,迟疑许久才断断续续道:“那时……我一人在街上,突然有几人过来,硬说我是他们府上婢女,偷了府上的东西,要带我回府处置……我当他们认错人,一直试图向他们解释,他们非但不理,还……还动手打我,我被打得晕头转向,糊里糊涂便被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