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交换条件只有一个,浪迹。
不过与先前不同,这一次,浪迹绝不可能再有一个好价格,而他自己,也会因此在世人眼中成为一个失败者,一个不值得被讲起、被记住的故事。
这似乎只是一道简单粗暴的选择题。
世界,还是小野。
或者说,名利,还是爱情。
可是名利他懂,爱情呢?爱情到底是什么?他对小野意味着什么?小野对于他,又意味着什么?两个孤独地来、又孤独地去的灵魂,厮守、缠绕的这段短暂的旅途,到底占生命多大的分量?
而就算他疯狂到可以为了爱情放下名利,命运又会放过他吗。
病毒依然在他体内邪恶放肆地繁衍,所谓的可能的治疗,只是将生杀大权拱手交给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做一只任人宰割的小白鼠。一旦他成为上千万个失败的被扔进垃圾桶的小白鼠中的其中一只,他给小野的短暂的希望,又算得了什么?
说到底,每个人都只能做自己的上帝,谁有多余的功夫,去拯救另一个生命。
顾岛看了眼手机,将近十点。
对面的露台酒吧逐渐喧闹起来,顾岛漫不经心地望去,幽暗明灭中,只看得到人头攒动。
世间之人,也许大多都是这副模样吧,只有影子,没有面目。
只是顾岛并不知道,也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此刻,在露台酒吧最黑暗的角落,小野也正远远望着他,但不一样的是,她能清楚地看见他——他一个人坐在阳台上,藐视人间。
一如她无数次见到的那样。
小野记得,有一回站在浪迹的走廊,身旁不远处的大会议室门开了,顾岛和几个陌生人从里面出来,他站在中间,自信、笃定、举重若轻。一群人谈笑风生,背对着她,一路往办公区域走去,一转眼,便消失在人群中。
那一瞬间,一个奇怪而极具压迫感的想法将小野笼罩——他并没有消失,消失的是她。
这个世界是绕着他转的。
他的生命太荣耀、太辽阔,辽阔到让她害怕,终有一天,她会在他的世界里消失得无影无踪。因为他是湍流,你看不清他从哪里来,要去哪里,他就这么肆意奔腾,光芒万丈。而她只是石子,在某个瞬间被吸进那股湍流,不起波澜,不留痕迹。
这一天,大概就是今天。他起身,他走了。
小野静默,泪如雨下。
老爷子看了眼独自走出阳台的顾岛,放下手中的瓷碗:“那个位子我帮你留着。”
“不必。”顾岛轻轻带过。
老爷子却没头没脑冒出一句:“你知道无菜单料理真正的含义是什么吗?”
顾岛漫不经心地答道:“顺天而食?”
老爷子摇头,盯着顾岛的眼睛:“相信。”
“相信?”
老爷子神秘地笑笑:“你相信我,所以把一切交给我。”
顾岛耸耸肩,礼貌,却不以为然。
只是交给你一顿饭而已。
离开味斋,顾岛拨通川页爪的电话,冷静得仿佛传达一条来自死神的和他不相干的命令:“书桌上有份文件,把它寄了。”
那份文件,是他早已签过名、却迟迟没有寄出的安乐死申请书。
顾岛冷冽地扬起嘴角,既然生命应该是清醒的、主宰的、被看见的、被记住的,那么,死亡也是。
就让这一切,按原先的计划结束吧。
就算是小野,也无法让他再次破例。
因为,他没有重来一次的勇气。
第55章 报仇
黑夜漫无边际,吞噬掉所有的光亮。
蒋黎陷在噩梦中,面对不堪直视的过去,奋力挣脱,却徒劳无功。
那是她出事前最后一次见徐教头……
“证监会的人在找我,怎么办?”她坐在徐教头面前,心怦怦直跳。
那一年,她27岁,和小野一样的年龄,一样的不知天高地厚。
自从和徐教头有了偷偷摸摸的暧昧关系后,她这个原本普通的财经记者,一夜间拿到了许多金融圈大人物的采访机会,出入溪源,更是随随便便,横行霸道。
虽然不合投行的规矩,但徐教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让她觉得高人一等。
相比于蒋黎的慌张,徐教头似乎什么事都没有,慢悠悠地说:“只是问问嘛,慌什么。”
“那可是3000万的股票内幕交易。”蒋黎不可思议地盯着徐教头,“万一他们查到怎么办?”
“你用自己的账户买过吗?”
“没有。”按照徐教头的指示,蒋黎都是让身边的朋友,甚至是理发师、保险销售代为购买的股票,自己没有买卖过一股。
“钱现在在你账户吗?”
“没有。”
徐教头挥挥手,示意她坐到沙发上,依然漫不经心:“那他们能查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