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生哥,我想看一看你。我都快记不得你的样子了。”她知道他已经做过一次整容手术,可是,他的口罩和帽子却从来没摘下来过。她不知道手术到底是成功还是失败,她不敢问,但其实,她也不在乎。
宋河生眼神顿了顿,踟蹰不动。
“河生哥!我想看你。不管你是什么样子,我都要记住你。”她往前一步,离他很近很近了,都能闻到他身上的气息,属于夏天的,雨水过后树叶的气息。
“好。”
非常的爽快,爽快到惊了陈一墨一跳,一眨眼间,他的口罩就取掉了。
他的右脸,还是大块的疤痕,她不确定他整容是不是整的脸,但与她去年在他家见他,并没有太多改变,新长的皮肉白了好几个度,狰狞扭曲地盘错在他脸上,像是她幼时第一次拿针补裤子,补上的那个丑陋的补丁。
他垂下眼睑,掩去眼里破釜沉舟的冲动,要看就看个够好了,记住他现在的样子也好,至少,她以后往前走的每一步,都不用再有顾忌,不会后悔。
忽然,一阵熟悉而又陌生的香味靠近,而后,他丑陋的疤痕脸上传来柔软的湿热感……
他惊得抬眸,陈一墨涨红着脸退开。
“河生哥,我们……都长大了……”她细若蚊吟的声音,扔下这句话转身便汇入了进站的人流。
留下宋河生呆呆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良久才反应过来,她亲了他,亲的还是他那侧毁容的脸……
他的脚步连同他的思绪都被定在了此处,脸颊上像是多了一个烙印,湿热感迟迟无法散去,火车站周遭的喧闹尽数化作一片嗡嗡的轰鸣,在他脑海里震荡,也全然不曾察觉,旁人经过他身边时对他脸颊的侧目。
“河生哥,带好大黑,帮我看着旧曾谙,我会回来的。”
进站后的她,发给他这样的短信,和她每一次离开时一样的话。
“又来送小女朋友啊?”车站戴红袖套的老爷爷打趣他。
他匆忙戴上口罩,没点头,也没摇头。
一样的送别,有些事,却又不一样了。就像他童年救过的一只鸟儿,放飞的时候,它绕着他飞了一圈又一圈,最终,还是飞向了它的蓝天和森林,那才是属于它的地方。
他默默然回家,进门就听见妈妈在跟爸爸哭诉,“墨囡考上那么好的大学走了!这可怎么办?她都不知道她能念大学是拜谁的恩德!只怕还在感谢她那个怂货爹!你说,河生怎么就那么蠢啊?供养这么个大学生出去,墨囡还能瞧得上他?还不如把她拘在河坊街开个小铺子,还能绑住人!现在真是人财两空!人财两空啊!”
第77章 4.9
宋河生默默听了会,转身回了胖丫的饭店。
胖丫已经上学去了,胖丫爸也刚到店里,招呼他,“墨囡走了?”
他点点头,开始干活儿。
“今天不去金铺吗?”胖丫爸问他。
街坊邻居都不习惯说“旧曾谙”这个名字,从前把它叫老头儿家,现在叫它“金铺”。
“一大早和墨囡去看过了。”他闷声答。
旧曾谙已经修复,金银铺子重新开张,他立了规矩,只一早一晚去接一趟定做单,做熟客的生意,接到了单子也没法制,他便一周去找一次商辉,就这样勉强维系着旧曾谙的牌子。
他说过要守着旧曾谙,但他也只能守着而已,就像守着大黑。
大黑会慢慢变老。
他不知道能守到哪一天。
似乎,也不必知道。
胖丫爸点头,对这个学徒还是十分满意的,踏实、勤快,而且眼神好,眼里能装事儿,不声不响地便把后厨大大小小的事都给做完了,别人都走了,他还能留在最后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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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大学后的陈一墨像是一尾鱼,从狭窄小溪忽然被推入江河,短暂的惊诧后便轻松自如地摇摆着尾鳍,自在畅游。
她自己的专业是首饰设计,金银器基本功对她来说当真就是大学生学拼音,再容易不过,不过,她也从不轻视,仍然一步一步跟着老师扎扎实实地学。
第一周周末,宿舍同学约着出去玩了,她想去图书馆,最后一个出寝室,离开之前给宋河生打电话,打到胖丫店里,是胖丫爸爸接的电话,一听就知道是她,“墨囡啊?找河生呢?”
“叔!我是墨囡!河生哥在吗?”她嘻嘻地笑。自从高三那年赴省城集训开始,她每周都会打电话给宋河生,每次都是打到胖丫店里。
“在在!我给你叫啊!”
随即响起胖丫爸大声喊河生的声音,以及他远远的一声应答:“来了”。
她听见有人拾起话筒,听见他熟悉的一声“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