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彦礼深谙此理,如果伏城不叫他名而尊称官职,那就是轮到他散发人格光辉的时候了。大到模拟卷的填空题,小到平时的诗词默写,伏城这人记性不太好,一看见空白,他脑子也空白了。
不过这次不是填空,而是课外拓展——
“有本现代小说,我告诉你里边一句话,你能知道书名吗?”
这种超纲难度的问题,风险越大,收益也越高,高彦礼很激动:“你尽管说!四海列国,千秋万代,没有我高彦礼不知道的书。”
大不了就偷偷百度,反正逼是要装的。一旦他运气好秒答,还能让伏城这孙子对他五体投地。
伏城发一个“ok”的手势,开始回忆。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完了,他好像给忘了。
高彦礼对着手机,紧张又渴望,像个等待丈夫回家的少妇。
十分钟后,他丈夫终于踹门进来了——
“好像是说天上一个什么神仙,拿水枪往下喷水,然后就下雨了。”
高彦礼静止三秒,小心翼翼地问:“西游记?”
果然不对,“狗屁。现代小说。”
现代小说还有神仙?高彦礼沉默一会:“容我三思。”说完立即退出通讯账号,关机入睡。
他就不该相信伏城的记性。给他支2B铅笔让他画彩虹,没有点甲方乙方之间该有的诚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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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遥从浴室出来,拉开套间的门。
走廊的窗户不知什么时候开了,随着她开门的动作,空气对流,她半干的长发蓦地吹向前,扫过脸颊。
乳白色真丝睡裙在胸与腹的交界漾出水波似的纹路,她的唇妆卸了,不再是黑夜里的火,而是落在草地的樱花瓣。
正拿浴巾擦着头发,她看到什么,视线定格一刻,轻声笑了。
窗台那儿大概是有人倚过,久未居住积下的灰,被蹭掉了一小块。
第4章
石灰墙面年代很久了,一圈圈咖啡色晕斑,裂缝蜿蜒曲折,像地球上四通八达的水脉。
桌上摆着包好书皮的七下语文书,撕掉第一页的骑缝本,擦成完美球形的橡皮,横七竖八的彩色荧光笔。
台灯微弱的光,由于电压不稳而颤颤悠悠,仿佛初秋脆薄的蝉翼。
不过,现在是春天。
天气早就转暖,坐在桌前认真抄写生词的小姑娘,已经换上棉布裙子了。
木门被刷成深绿色,厚厚的油漆表面光亮平滑,像一件漂亮的工艺品。
可惜门上嵌的两块玻璃有些败兴。它们裂了,只因为被四边沟槽卡住,侥幸没掉下来。于是日复一日战栗摇晃,向人们展示斜穿对角的长长的缝隙。
残破玻璃片发出相互碰撞的声音,代表着门动了。也就是说,有人进来了。
伏子熠穿一件橙色系的方格衬衫,下摆扎进牛仔裤里。高挺的鼻梁架着那幅细黑框眼镜,眼尾狭长的弧线妖冶而俊俏,那是一双不折不扣的桃花眼。
难怪听希冉说,他以前是中文系的系草。
希遥干净的头发披在肩上,才刚洗完不久,就已经快被夜风吹干了。
大手从背后捞起她的发,微凉的手指作梳子,仔细分成两半。
她从桌角拿过镜子照,两根麻花辫被他整齐编好,长度未及胸,毛笔形状的发梢落在锁骨处。最末扎着两只浅黄色的蝴蝶结,崭新的,看来是送她的礼物。
伏子熠胳膊从她身后环绕到前边,拨弄那只蝴蝶结,顺带着,掌心在她锁骨摩挲。
“喜欢吗?"他问。
却又叹道:“头发太短,还不够好看。"
希遥仰起头:“长到哪儿才好看?"
蝴蝶结上的两根手指松开,不由分说,从裙子领口探进,贴着皮肤下移。
“到这儿就好了。"伏子熠弓身,鼻尖凑近她的脸颊,故意将气息喷在她颈窝,"知道吗?这儿是最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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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休无止的黑夜被撕裂,希遥猛然张开眼,从床上坐了起来。
空白一般的恍惚,她甚至忘了自己在哪儿,双手紧紧抓起被子,警惕地四下环顾。
心脏在胸腔剧烈跳动,像新年震耳欲聋的鞭炮,久处这狂乱节奏中,会令人濒临崩溃。浑身肌肉都在轻微颤抖,她无望而不受控制地抽搐着,闭上眼急促呼吸。
过了不知多久,她终于确认,她已经长大了。
现在她二十九岁,这是她自己的家,此刻,她一个人睡在这间屋子里。
理智慢慢回笼,但心有余悸。心跳与呼吸平复同时,她一点点松开攥紧到青白的僵硬手指。
蚕丝被与她的胳膊一起垂落,初晨的光斑透过窗外叶隙,吻在她乳白色吊带裙上。
细密温热的水从淋浴头均匀洒下,沐浴液的花香味再次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