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千雪大大咧咧道:“算账还轮不到我。还是讲,桥主很希望我找你算账?放心吧,我很大度,不会计较你撺掇昭穆尊来杀我之类的事情。”
“……你知道?”尹秋君露出了然神色:“看来那是一个局。”
“算是吧。”
“那接下来你准备如何?继续软禁吾?”
“封锁你的功体,是为防万一。换了桥主你,这种情况下也不会放任自流。”风千雪想了想,补充道:“因为你是病人,还有不良记录。”
“哈。”尹秋君冷笑一声,不爽地扭开脸。
“你慢慢休息,过一阵就开饭,多少吃一点。”
尹秋君干脆拿后脑勺对着她,不吭声。
这情形很容易就让风千雪想起当年的寰宇奇藏。
先天高人别扭起来,一个比一个返老还童。
因为是在农舍出入,风千雪换下了那套儒门标准职业装,梳了个简单的马尾,到灶台生火。
灶台紧贴着外墙,两面支着棚,一面正对后院竹篱笆。
“风姑娘,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朱闻苍日站在竹篱笆外面冲她露出友好的微笑。
“不过是找我治疗失魂症,多余的话请省起来吧。”
风千雪拿眼角冷冷扫他一眼。
“耶,何必总是抱着恶意揣测吾?作为邻居,展示关心,是出自真诚。”
——自那日跟着风千雪进村,朱闻苍日有意赖着她以便安然渡过魂体不稳期,索性租下附近农舍暂时居住。
“看你气色红润,倒是住得很舒适。”
“古人云: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安然的田园风光,也会让人觉得感动。在下虽然四处游历,内心却一直向往这种生活。”
“隔壁孙大娘家的女儿不是对你一见钟情么?赶紧娶过来,在此安家,你的田园美梦就实现了。”
“哎呀,风姑娘,这种玩笑,说说便罢,损害他人名誉就不好了。”
风千雪懒得与他干扯,从灶下厚厚的煤灰中刨出几只红薯,隐隐散出香气。这是晚餐前的点心,正宗农家味,嘎嘣脆【误】
“嗯,真香。”朱闻苍日摇头晃脑作陶醉状:“吾可以讨一个吗?”
“朱闻公子,看得出来,你除了严重的失魂症,还有无聊病。”风千雪捏起一只红薯照着他的脸摔过去。
“哈哈,多谢。”
于是农家后院出现了诡异的一男一女/一老一少/一人一魔隔着竹篱笆啃红薯场面。
“风姑娘,古人云兄弟朋友同食一处,反而推知,同食一处,我们可算朋友了?”
“有话请直说。”
“吾只是想问,你肯出手救吾,说明心有善念。但发现吾之魔身,便对吾充满戒备甚至敌意,可是因人魔不两立?”
“能共立,何必划分人魔界限。”
“但抛开立场,跨越界限成为挚友的先例,也不知凡几啊。何必一定要划分阵营,壁垒分明?”
风千雪捧着红薯难得耐心地答道:“人活在世上就一定有其立足之地。要立足,便需要资源利益支撑,否则无法生存。为了生存,便一定会有利益争夺。想超越界限,除非有能力解决利益冲突。解决不了,免谈。”
“哎呀,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竟如此老气横秋。”
“谬赞了。”
“这非是夸奖哦。”
“我只是指出不可否认的事实。”风千雪说着说着便想到两位踏入歧途的便宜师伯:“身份、立场、过去,就像人的影子,影子永远不会离开,想避开,只有两种方式。”
“哪两种?”
“一种,自我毁灭,肉体不存,影子自消。另一种,永远藏在黑暗中,这样可以隐藏影子,但不代表它会消失。何况,藏身黑暗,戴着面具生活,也是痛苦非常。面具戴久了,后果很严重。”
“怎样讲?”
风千雪掀起眼皮瞥他一眼:“会变成二皮脸。”
“……真是意味深长的分析,你很有感慨。”被“二皮脸”一词当面砸中,朱闻苍日依然优雅摇扇,可见修为之高深。
“是很有感慨,不过与你无关。当然,如果你能认为与你有关从而收敛自己的行为,我会感激万分。”
“好好,说不过你。不过,姑娘家有傲气虽非坏事,但是‘命根子’这种词语还是少讲为好,吾想大部分男人会被吓到。”
“那又怎样?大部分男人对我都没意义,剩下的少部分都不在意。”
“唉……真是败给你了。”朱闻苍日用扇子敲敲头:“罪恶坑果然不适合姑娘家生活啊。”
“知道我的身世,还要喋喋不休?”
“羽人非獍之妹的故事,也曾经感动很多人啊。”
风千雪忍不住抖了抖:“有很感动吗?那还真是多谢了。”
“是啊,羽人非獍有妹如斯,对他是好事一件。”朱闻感慨地望天,想起朱闻挽月,顿时觉得精神萎靡:“若是吾的小妹能如此宽容体贴,吾会祭祖拜谢先人。”
“不靠谱的大哥,自然有不靠谱的小妹,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而已。”
“总是这样直白,给我一点余地嘛……”
“完全不需要。”
“你的个性跟传闻真是出入甚多。以吾看嘛,坚强聪明是真,还该加上一条牙尖嘴利。”
“明知我牙尖嘴利,还整日乐此不疲找我讲话,我可以称你一句老树皮老不修吗?”
“啧啧,看,又尖利起来了。哈,不过吾欣赏刚强的女子,小小瑕疵,不至掩瑜。”
“那么恕我冒昧,刚强的女子最佳代表与你同族的,九祸魔尊有一位,你既然有闲又有心,大可跑到魔界观摩。”
朱闻苍日忽然诡异地安静了片刻:“哈……九祸魔尊,世间女子确实难比。”
风千雪见他神色,也诡异地起了吐槽打击之念:“可惜名花有主,阎魔旱魃与九祸魔尊,十分般配。”
“……”
朱闻苍日的表情更加诡异,甚至有一丝……扭曲。
“……原来九祸魔尊是阎魔旱魃之妻?吾怎么没听说过?”
风千雪挑挑眉:“难道不是吗?暂且不论魔界所作所为,魔君骁勇善战,女后滴水不漏,内外配合无间,理念坚定不移,无论从哪一方面看来,他们都有夫妻相。”
朱闻苍日幽幽道:“你如何知晓九祸魔尊倾心者,不是另外一种类型呢?”
话题越来越诡异,风千雪有些莫明其妙,意味深长地审视着对方:“不是阎魔旱魃那种类型,该是哪种类型?你这款吗?”
“怎样呢?”
“……”无声摇头叹气,把朱闻苍日看了又看:“我觉得嘛……九祸魔尊这种女王,顶多把你这款当男宠或者情夫养着,工作之外娱乐身心。”
“……”朱闻苍日脸色似乎有些灰败,多少有点咬牙切齿:“这句话,很伤害男人的自尊啊。”
“就事论事而已。”风千雪已经从他的表现上看出点儿什么,直觉碰到九祸脑残粉了,吐槽欲|望更是滔滔不绝:“我知道遥远西方有一位英格兰女王,名叫伊丽莎白一世。她终生未婚,自称她的丈夫只有她的国家。我虽然没与九祸魔尊正面打交道,但她敢把自己的儿子送上前线,恐怕就是这种类型的女强人。”
朱闻苍日听完这一席话,就像被浇灭的烟囱,随便跟风千雪敷衍几句就……飘走了。
……是真的飘走了啊。
怎么有种膝盖中箭的即视感?
她不是不怀疑朱闻苍日的身份,不过魔族也分很多种,难以确定。但她还真没想到会是九祸的粉丝o(╯□╰)o
就在她与朱闻苍日随口闲聊期间,饭熟了。
端着香喷喷的红豆小米粥跨入卧房,尹秋君斜睨着她:“好一段精彩的‘影子论’。”
“……你听到了啊。”
“你们说得如此高亢,农家院舍,能阻挡几分喧哗?想不到你学艺有成,竟还学到那人的说教功夫。”
“我岂敢对你老人家说教?个人观点而已。”
“哈。”
“别生气了,请吃饭。”
某桥主继续扭头,不吭声。
……你们这些中老年傲娇真难伺候!
“不吃饭难痊愈,不痊愈怎能找金师伯算账?”
“金师伯?你倒是喊得顺口。”
“好吧,紫师伯,请你老人家赏脸吃饭。”
“……哼!”
大概也是觉得自己的行为太幼稚,尹秋君抢过风千雪手里的小米粥几下喝光,然后吹胡子瞪眼睛一副拽得二五八万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