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势力起起伏伏,一波既平,下一波将起了。”
“异度魔界吗?”
“哪一方皆无所谓。”寰宇奇藏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看到风千雪转身正要离去,疑道:“你要去哪里?”
“送佛剑大师一程。”
“哦?不回残林吗?”
“不去了。”
“鬼梁天下已死,吾会劝残林之主彻底退出江湖。”
风千雪眸光浅淡:“太善良的人不适合残酷的武林,他若退隐,也是好事……告辞。”
“嗯……”寰宇奇藏目送窈窕的人影逐渐远去,眼中闪动不明之光。
……
将近大雪原之时,佛剑谢绝了一页书继续陪同。
“佛友……”
“吾现在灵台清明,正是一无挂碍。多余的事情不用做了。”
“嗯……诛魔之计,苦了你了。大日殿之处,吾会代你说明。”
“吾身已去,是非过往皆是虚妄。”
“让梵天再送你一程吧。”
“多谢。”
风千雪远远跟在后头,看着前面两位佛门著名暴力和尚。方才各种切瓜砍菜狂抽秒爆,此刻倒是非常安详,一言一语,很有禅意。
“佛友欲往哪里安歇?”
“脚步随意,无处不可安身。”
“这段日子的经历,佛友心中又是如何感触?”
“圆儿之于吾,创始者之于梵天——意义相仿。”
“喔?”
“无情绝情,非是忘情断情。不晓人间痴迷,渡生只是空谈。”
“你动过心了?”
“不动心,何以知晓众生之心?不入苦,何以明了众生之苦?不曾提起,便不能放下。”
“尝遍苦,历诸劫,知爱憎,悟因果,得大道,证涅槃。这是试炼,更是考验。”
“可惜……吾知晓得慢了。”
“此生有尽,未来无穷。一具皮囊好坏,无关修行。”
“哈……”
“佛友难得笑容。”
“吾思无间之中,亦是修行妙处。”
“大雪原到了。”
佛剑分说抬眸看着白茫茫的风雪:“倒是安歇好去处。至此已是重点,请梵天留步。”
“且再多行几步。”
“不用。”
“那就请佛友静览清风朗月,一路慢行。”
“吾走得从容,只苦了梵天浊世打滚。”
“不恨尘世浊,只恨人间处处修罗行。且请佛友先行,一页书随后便至。”
佛剑分说一步一步踏入苍茫雪原,风千雪站在五步开外,两手交叠侧放,用最标准的儒门礼仪行一大礼。
佛门忌杀生,圣行者甘愿担下罪孽,不惧死后坠入无间,值得世人奉上最高敬意。
一页书止步于雪原外,目送佛友渐行渐远。
“从征万里走风沙,南北东西总是家。落得胸中空索索,凝然心是白莲花。”
“秋风仗剑趁云行,莫记盘亘路几程。涉雪穿林归途近,天际处处有钟声。”
风千雪有些发怔,力图从这二人的言语间悟出一点儿什么。她还年轻,理解力还在积累阶段,许多人生的大命题仍需长期实践与领悟。
禅机转瞬即逝,佛剑分说身影已然不见。
明知大雪原中还有慕少艾和宵等待接应,她依然忍不住自言自语道:“今后还能再见佛牒渡化世间罪恶吗?”
一页书毫不犹豫回答了她的疑问:“一旦尘世需要圣行者,佛剑分说必会从无间返回。”
断极悬桥云流平稳,难得的好气候。
尹秋君摇着扇子,忍无可忍道:“坐了半天,不打算开口吗?”
风千雪正端着茶杯发呆,闻言霍然惊醒:“桥主……”
“口口声声说来向吾答谢救命之恩,摆出一张愁眉苦脸,究竟是来致谢,还是来让吾看你脸色?”
风千雪掐掐脸颊:“我看起来很愁眉苦脸吗?”
“废话。”
“……那是因为我担心武林局势。鬼梁天下伏诛,台面上难得清静,但异度魔界安分得不正常,桥主不觉得吗?”
“别跟吾扯这些有的没的,就算天地异变也还轮不到你去操烦。”尹秋君扇尖指着风千雪一脸“鬼才信你”的表情:“平时看你很机灵,今日却是拖泥带水不像样。有话直说,吾还有事要处理。”
“桥主整日呆在悬桥上吟诗作赋喝茶看风景,鬼梁天下的爪牙也有燕归人清扫,眼下还有什么事情要忙?”
尹秋君挑高了眉毛:“吞吞吐吐,再有半句废话,休怪吾将你轰出悬桥。”
“桥主今日火气真大……”风千雪低声抱怨一句,被尹秋君再一瞪,赶紧起身倒茶:“算了,请你老人家喝茶,消消气,别跟我一般见识。”
“你该明白,吾最讨厌别人装模作样。”
“是、是。”
和尹秋君混熟之后,风千雪也随意了很多,想起自己今日本来是来道谢,便赔着笑脸承认“错误”。
她确实心里有事,但并没打算跟人倾诉。
只是觉得,这个时候,需要找一个熟悉但不算非常亲近的人随便聊几句。
所以从落下孤灯晃悠出来,鬼使神差走到断极悬桥。
尹秋君探究的目光还炯炯地盯着她,她心道:怎么说、又该说什么好?
皱眉,将视线转到茫茫云海,半晌,稍带着点沉闷情绪开口:“有一名……故人要退隐,有些惆怅而已。”
尹秋君顿时了悟,翻了个白眼:“既是故人退隐,不抓紧时间叙旧、送别,倒是跑到断极悬桥发呆,你的惆怅来得真奇怪。实话讲吧,是残林之主要退隐吗?”
风千雪瞳孔一缩,猛抬头,呐呐地动了动嘴,没说出一个字。
“想问吾怎会知晓?哈……风千雪,救你性命,还要为你解决情感困惑,你欠吾的人情越来越大了。”
“我没讲不还救命之恩,”风千雪挫败地把脸转到一边,有种被看穿的狼狈:“桥主别理会我,让我在这发呆便是。”
“吾就是看不惯、看不顺眼。舍不得便挽留,留不住就好好道别,磨磨蹭蹭,不是吾所认识的你。”
“这种事情也要看对象吧。做任何多余的事,只会戳人痛处揭人短,徒增不必要的困扰。”
“你有好好体会过残林之主看你的眼神吗?”
“怎样了?”
尹秋君慢慢摇扇:“吾与残林之主有一面之缘。他看你的眼神,并非医者看待病患的眼神。而是……”
微顿的语调,犀利的眼神,一语道破局中人的迷惑:“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
“咳……!”
风千雪捂着嘴严防茶水被呛出口,既震惊又复杂地看着尹秋君,半晌才恢复平静,抽抽嘴角:“桥主……这句话显得你经验丰富久经沙场。”
“休与吾贫嘴。”尹秋君眉峰微蹙,暗忖这丫头真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该好好调|教一番:“言尽于此,你打算怎样做?”
“我从没打算要怎样。江湖如此残酷,又容得下几许儿女情长?如燕归人与西风者,值得祝福,但我自己并没想过强求。”
“真是大度,确定不会后悔吗?”
“他能全身而退,远离是非风波,一切安好自在,不就够了么?”
“你都看开到这种程度,何必跑上悬桥回避别离?”
“他似乎对我感到很困扰,去了反而不自在。”
“真是老气横秋的态度。风千雪,你麻烦起吾来倒是心安理得。”
“桥主又不缺茶叶,让我讨几杯喝不在话下。”
“很好,只要你记得还人情。”
……
平日喧嚣热闹的渡口,今日因天气缘故,显得十分寂寥。
“诸位,有劳你们前来送行。”
简陋的长亭外飘起绵绵细雨,皇甫笑禅视线在人群中滑过,孤独缺、泊寒波、慕少艾、阿九、羽人非獍……该来的都来了,独不见那个人。
“唉,老友,鼎炉分峰到此为止,只剩下我们两人。现在你也要离开,想起来真是伤感。”泊寒波大概是感触最深的一个,一路摇头叹气。
“他这款不适合继续呆在江湖,早走早好啦。”孤独缺今日没带酒壶,勾着泊寒波的肩膀权作安慰。
“缺老,泊寒波,残林中的病患有劳你们帮忙遣散安置。”
“这你就放心吧。”
慕少艾抽了一口水烟:“林主,怎不见令兄?”
皇甫笑禅黯然道:“他说他想一个人游历散心,让吾自行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