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彼端(54)
云雨没吭声,翻了个身将要躺下,徐采薇一瞧,好家伙,她还想侧躺,关键还想把吊着的手压在下头,疯了吧这是!
徐采薇赶紧过去把人拉住。
云雨恍然,略有些尴尬,又背过身去。她才不想承认是因为梁端而心神不宁,他怎么样,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见云雨把眼睛闭上,徐采薇独自退回去,这会,却没再玩游戏,而是从果篮里掏了掏,想尽快把这些苹果解决。
她低头削苹果,听见床上的人伸脚踢到了栏杆,便开口笑:“你这脸一会红一会白的,你伤的手还是脑子?”
云雨装睡装不下去,牛头不对马嘴地回答:“我还有多就能出院?”
徐采薇看她这一天两天地折腾,叹了口气:“你就歇着吧,带薪休假还不好?梁端呢你也别操心了,他是那么容易卖身求荣的吗?他现在一个人顶两个人用,忙都忙不过来,我不信还有女土匪能把他绑了去,再说了,再不济有领导顶着,反正拖的又不是你的钱!”
想想,这俩企业都不是私人的,搞一言堂,也不是那般容易。
云雨心情瞬间明亮,登时坐起身,转头朝徐采薇张大嘴巴:“啊——我要吃!”
徐采薇挥了挥水果刀,“恶狠狠”地说:“就是你,刚才游戏都输了,哼,我拿来喂猪的,你是猪吗?”
云雨乖巧地把嘴巴闭上。
说归说,徐采薇还是切了一块,插在刀上,给她递到嘴边:“你就别瞎想,要不我明天帮你把ipad带过来,到时候你刷刷剧,少胡思乱想。”
云雨咀嚼,想了想:“不了,直接把笔记本拿来吧,我看看图,你知道我歇不下,我想继承师父的遗志,一定要把这个做好。”
“有志气!”
徐采薇伸手,同她击掌,但她手里拿着的刀没放,把云雨吓得冷汗涔涔:“你,你你刀往哪儿戳……”
云雨两眼一闭,往病床上绷直——
算了,她还是躺着吧。
——
翌日,徐采薇如约拿了电脑来,她打开CAD看图,把积攒了数日的工作消息单手全部回复了一遍。用工作麻痹自己,和继承遗志没有半毛钱关系,只是为了不让梁端那张脸,日夜出现在自己面前。
等手伤一好,麻溜就回了项目,疯狂加班连轴转。
但人倒霉,喝杯水都塞牙缝。
她发起设计变更升版图,被打回;明子认质认价,业主不认,重新询价招标;明明是机场原因导致交叉施工和夜间施工费用增加,梁端发起变更,可单子死活走不通,莫名其妙就卡住,人人都愁得跟个小苦瓜一样。
别的也帮不上忙,云雨只能死磕图纸,一遍一遍找设计磋商,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我们可是冲着鲁班奖去的!
江昌盛离世后,电脑里留下了一个盘的资料,云雨前前后后花了几个月,到这些日子终于全部吃透。
对于这个超大型电力控制中枢,前人参考寥寥,他们摸着石头过河,仍有许多问题需要完善。云雨知道什么不行,却没法做出最合理又最有力的方案来说服设计人员更改签字,她只能日以继夜,自己埋头在那查图集、论文,甚至阅读国外项目的资料,死磕施工图和模型。
图纸改了一版又一版。
搓团,扔掉,重画,搓团,再扔掉,又重画……
“我们可是冲着——”
额头砸在桌面上,砸了个实在,云雨吃痛,从椅子上跳起来,如梦初醒。正神志不清,回头看见梁端支着下巴笑吟吟望着自己,顿时吓得汗毛倒竖,结结巴巴询问:“你,你干什么?”
有前车之鉴,她下意识捂着嘴,警惕地往后退。
可捂完又觉得不对劲,上回被占便宜的明明是自己,气势上怎么能怂!
于是,她一拍桌子,声音大了一倍:“你想怎样?”
梁端说:“是时候该做个决断。”
云雨疑惑:“你想怎么决断?”
梁端绕到云雨身边,抓紧她的手,往外走:“别画了,来,我带你去个地方。”垂头时,目光正好扫在袖口露出的表盘上,他在心里默默估算时间。
☆、047
047
云雨跟上车,两人一路朝施工现场去。
航站楼连带跑道,占地之广,目之所及,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项目的小院里,廊灯和路灯不绝,过去身处大都市,更是灯火彻夜,根本感觉不出,原来书中描写的只有漏夜星火月光,竟是如此昏惑。
昏惑到看不清身边的人,只有个移动的模糊的样子。
云雨对着自己的脑袋拍了一巴掌,心想:真是鬼迷心窍了,大半夜跟他跑这儿来做什么?就这,怎么看也不像人干的事。
“我走了。”
她转头往车里钻,却因走得急,被脚下的碎石渣滓绊了一跤。但她看不清,心里惶恐,向前摸摸扶扶时,下意识叫出那个名字:“梁端。”
“我在这里。”
梁端准确地握住她的手。
热流从掌心传来,云雨摸手机的手一顿,且听他低笑在耳畔:“你看,我们像不像在黑暗中摸索。”
云雨没说话。
梁端将她往和车子相反的方向带了一把,伸出食指,向四面指点。
“这是跑道,那一头是停机坪,那个方向,隐隐约约一排的,是T1航站楼……”
因为熟悉,他能准确辨别出方位和建筑。
云雨现在脑子一团浆糊,什么都分不清,潜意识里觉得梁端是在胡诌戏耍她,于是,她挣脱他的手,朝着他指的方向,一路跑上跑道,打开手机自带的电筒,想确认周围。
强电光散射,瞬间包裹她,如一团燃烧的火焰。
惊喜远超期待,她忍不住举起手机挥舞,仗着四下无人,大声疾呼,像是要借这机会,被心中的憋闷全喊出来——
“神了,你夜视能力这么好?”
“那是你平时没留心。”
“你肯定偷偷记过!”云雨不服,不服他大晚上装逼还不承认,于是心思一转,指着脚下,说:“你这么留心,那你说,我现在是在什么地方?”
“东18R/36L。”
云雨低头,光源照亮脚边,她沿着边线,扫到不远处的地漆,心里如狂风骤雨:“……这家伙难道是过目不忘。”
正当她蹲在地上琢磨,梁端这个上工地还没自己勤的造价是如何做到的,人已向她走来,垂头俯视,轻轻说着:“夜间飞行能见度低,没有光,飞机就无法准确安全停靠着陆,所以需要助航灯光。”
“云雨,你就是我的光,是我唯一想要停靠的目的地。”
梁端伸出手指在她屏幕上一点,关掉了手电筒。
四下刹那黑如泼墨。
夜风拂面,云雨捏着手机,准备重新打开电筒时,远处传来响亮的“3,2,1——”,跑道两侧的深桶地灯忽然亮起来,自黑暗来,经过他们的脚边,一直延伸向远方。
是助航灯光!
有人横穿整个跑道,大声呼喊:“没有问题——”
“送电成功!”
“送电成功!”
云雨站在跑道的正中央,遥望天际,脚下灯光汇聚,形成数条笔直的斑斓灯带,她好似置身机上,离开地面太久,终于得归。
这也是她想停靠的地方。
梁端两臂穿过肋下,下巴轻靠肩窝,自后将她圈住,在其耳畔低语:“总要经过一段黑暗,才能走向光明。”
“云雨,你愿意成为我的女朋友,成为我永远的光吗?”
激动又惊喜,眼泪瞬间夺眶而出,云雨转过身,失声痛哭,与他紧紧相拥。
没有回答,但两人心里,都有了答案。
梁端将云雨抱上车顶,自己也跟着爬了上去,就这样相拥相依,看着远处拿着传声器歇斯底里报告的检测人员。
助航灯光这么大的标志工程,竣工少不了典礼仪式,现在这些都是在为之后彩排。
车顶视野开阔,本就低矮宽广的飞行区,霎时尽收眼底。梁端搂着云雨,大有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气势:“就我们这个视角,市长来了都不一定能有这么好的效果。”
云雨本还沉浸在感慨中,听他这么一说,忍不住破涕而笑。
“我说得难道不对?”
“对对对,”云雨跟声,“他们肯定会在跑道上搭个舞台,舞美估计得丑出时代感,很可能跟商场促销展台差不多,然后再摆上椅子,请领导们来观礼,最好再叫上几个歌手和舞蹈演员,唱两嗓子,等夜色暗下来,再来个灯光烟火秀,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