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有情人(46)
她十分勉强的笑了一下,摇头否认。
阴了半日的天,午后又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追悼会是下午四点开始。
喻宝昀三点四十到达殡仪馆。
前来参加追悼会的人不多,几乎都是李礼鸣的至亲。想来树倒猢狲散,从前那些与他称兄道弟的酒肉朋友早都闻风散去了。大学同学中,除了旬言,还来了当年与李礼鸣关系交好的王天峰和岳博。
他们都认识喻宝昀,也都知道如今旬言的太太另有其人,但大概旬言已告之二人今日喻宝昀或许会来,所以他们见到她时,只是感慨时光飞逝,岁月如梭,并为表现出惊诧。
追悼会时间不长。
灵柩前献花的时候,喻宝昀直视了李礼鸣的遗像,随后偷偷掉了两串眼泪。
李礼鸣的长辈们此时开始在灵堂里放声哭泣,气氛万分伤感,让人身处在内,不禁感觉悲从中来。
旬言怕喻宝昀被悲伤的气氛感染后心里难受,于是将她拉到灵堂外。可他自己其实难过的不得了,一双眼睛几乎陷进了眼窝里,仿佛一夜之间就消瘦憔悴了。
他长叹了一口气,却没能将胸腔中的难受劲吐完,因此又长叹了一口。他想让自己的声音尽量放平缓些,也想说点轻松的话来掩盖自己的双手在不停颤抖的事实。他说:“李礼鸣一定想不到你会来送他最后一程。”
她微微仰头看天。
天色阴暗发灰,云层厚重,细雨随风飘落在脸上,湿润冰凉。
她突然问:“他前妻来了吗?”
他摇摇头。
她呼了口气,淡淡说:“他可能也不在意她来不来了。”
这时,王天峰和岳博从灵堂走出来。
王天峰是江苏人,比较内向安静,感情细腻又丰富。他眼圈红红的,应该是在灵堂里大哭过。
岳博则是个将情绪隐藏的很深的东北汉子。他虽然心中也特别难过,可面上不愿意表露。他走到旬言和喻宝昀面前后,张开左臂拦住旬言的肩膀,提议:“咱们几个去喝一杯吧。小鸣虽然走了,可咱们的日子还得继续过不是?正是因为他的离去,咱们才更应该好好珍惜现在的生活,快乐一天是一天,什么烦事都不要挂在心上。”旋即看向喻宝昀,故作开怀的一笑:“哥哥我都多少年没请你喝过汽水了。今儿机会难得,必须用汽水把你灌饱。”
喻宝昀看了看岳博,又看向旬言。
旬言受到岳博的感染,缓了缓神,正做起精神,说:“对,我们吃饭去。”
岳博睨了他一眼:“吃什么饭呐!喝酒,喝酒去,喝个一醉方休。”
谁知才小半瓶酒下肚,刚才叫嚷的最厉害的岳博就因为酒精的作用而控制不住自己的伤心难过,当场抱着王天峰嚎啕大哭起来。
岳博边哭边道:“你们说说,小鸣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咱们跟他多好啊,他说死就死了,压根不想想兄弟们会有多伤心。他怎么就不能把他那些不开心跟咱们坦白说?他要是肯说出来,那今天坐在这里喝酒的还是四个好兄弟。可现在呢?现在少了一个啊。少了一个了。”
王天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叹道:“他是抑郁症,抑郁症这个病。唉!怎么就得了抑郁症啊。”
旬言反倒是没有情绪失控,也没有眼泪四溅。他甚至很少说话,只是一杯接着一杯的着喝酒。喻宝昀晓得,他心里一定是难过到了极致,可他不愿意在人前爆发,更不愿意就此泄了气。
他们一直喝着酒,说着从前,笑着哭,哭着笑。
火锅店还没打烊,三人就已经喝趴下了。
喻宝昀和服务生费劲将他们抬上出租车。
司机见是三个醉汉,怕他们闹起事来自己兜不住,迟迟不愿意发车。
喻宝昀只好与他们同乘一车。
到酒店后,她请工作人员帮忙一起将三人送回房间。
岳博和王天峰比旬言早来一日,两人住一间房,旬言单住。
旬言刚一进房间就不小心被脚下的地毯绊住摔到了地上。他的后脑重重撞在了衣柜的木门上,发出“砰砰”两声。听声音应该是很痛,可他全身细胞都被酒精麻痹,毫无知觉。
喻宝昀连忙俯身,伸手扶住他乱晃的头,凑近看了看他的后脑,没见出血。她想扶他起来,但他的身子实在太沉了,她力气不够,便说:“你使点劲,起来去沙发上躺着能舒服点。”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她离他这么近,他甚至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他十分恍惚,微微蹙起眉头,好似生怕是自己在做梦。
她见他不动弹,而是一脸迷蒙的看着自己就晓得他定是喝多了神思在乱飘,于是又说了句:“起来吧。”
他喃喃唤了声:“宝昀?”
不知怎么,她心里微微一颤,应了声,又说:“是我。”
他在她的搀扶下慢慢起身并走到沙发处坐下。
她说:“我给你倒杯水。”
他在她转身的前一刻用力拉住她的右手腕。
她没有预备,一下子被拉到了他旁边沙发的空位。她下意识想挣脱开他的手,也想赶快从沙发上起身,可他不给她这样的机会。
他另一只手迅速的抓住她的左手腕,这样的姿势迫使她不得不正面迎向他。
她觉得他的动作流畅,力气也大,不太像是喝醉了的人,但他的眼神确实迷离,又不似假装出来的。
他双眼渐渐发红,声音略显嘶哑。他说:“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无论当初有多困难,我都不应该放开你的手,是我做出了错误的选择才让事情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一股酸涩从心底涌上她的鼻头。明明是说过了的话,明明是再明显不过的事实,可此情此景,她一下子红了眼。
他抓住她手腕的双手不由自主的加重了一层力气。
她看到他的嘴唇在微微发颤,好几次欲言又止。
挣扎了许久,他试探着问她:“宝昀,你能原谅我吗?”他一直看着她,焦急又不安的等待着她的答案。
她心里堵得难受,差点落泪,终于放下自己的固执。她舒了一长口气,想给他一个松快,也想给自己一个解脱。她说:“如果我的原谅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的话,那我原谅你。”她的声音低沉却很有力,她忍不住重复说,“旬言,我原谅你了。”
他先是一怔,表情木讷呆滞,像是在怀疑自己的耳朵,随后缓缓活了过来似的,脸上浮出笑,笑到眼泪都涌出了眼眶。
他顾不上抹眼泪,只想告诉她:“这些年,我每天、每天、每天都在想你。想你对我说过的话,想我们一起做过的事、去过的地方,想你在美国过的好不好、开不开心,想你有没有想起过我,想你会有多恨我。”
她心里发软,用残存的理智逼迫自己躲开他炙热的目光,也挣脱开他双手的钳制。
他接着说:“听到你回来的消息,我真的好高兴,高兴的不得了。我告诉自己,即便你不愿意原谅我,但只要我能偶尔见到你,了解到你的近况,就已经很好了。”
她仰了仰头,不想让眼泪跌出眼眶。
他重新握住她的手,感觉到自己的心都在发颤:“我以为我能放下你,可我根本做不到。”他咬了咬嘴唇,几乎是将心吊在了最高处,他问她:“宝昀,你能回到我身边吗?”
她的手被他紧紧握住,这对她而言真是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温度。她脑子里闪现出许许多多的片断,都是他们过往的甜蜜。她一直将这些甜蜜用一把坚固的铁锁锁在心底最深处,从不放它们出来打扰自己的新生活,可此时,她的锁被他撬开了,它们倾巢而出,几乎将她淹没。她正在快速的陷落,先是脚趾,然后是小腿,再到大腿、到腰、到心口。忽然间,她听到有人在头顶上方唤她,她抬头向上望去,一束刺眼的光将她从迷幻中拉扯回了现实。她有点惊慌,一颗心猛地跳动起来。她连忙收回自己被他握住的手,说:“不能。”
他诧异却也没有立马流露出失望的神色。他认为是自己没有给她足够的安全感,于是向她解释:“我这次回去就会向王心洁提出离婚。我不会拿走粤诚一分钱,我已经帮她们赚够了赎回我自己人身自由的钱。”
她逐渐清醒过来,质疑的问:“你觉得感情可以用钱还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