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嫌弃的英子的逆袭(4)
王老美坐了起来,使劲儿拧了一把甫老二的耳朵,“干活顶啥?上户口得五百块钱呢!你一年能挣几个五百?今年铁柱上小学,英子也得上吧?学费杂费好几十呢!咱们老甫家该老韩家的,也没有这么徒逼的!领走!必须领走!”
甫老二是个有内秀有心计的人,他自己个儿一琢磨,自己家超生了两个,虽说能跟村长讲讲情,送村长两瓶酒,能把五百减到八百甚至七百,英子又算个啥呢?掏钱给她户口又上哪儿呢?这钱花得冤大头啊。
他自己个儿转过了弯,找韩家让他们接人的主意也就拿定了,可见到了韩老三,又说不出来话了,两人找了间小酒馆要了两菜喝了一顿酒,二两半的高梁酒下肚,正经事儿没说,他脚底下绊蒜还摔了一跤,膝盖摔坏了不要紧,裤子摔破了。
他媳妇回家看他这样儿就气不打一处来,打扫帚疙瘩打了他几下子出了气,亲自去了韩家。
经过三年的将养,甫秀花的脸色恢复了红润,人也胖起来了,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有了儿子撑腰,说话的声音也大声了些,自家二嫂来家里做客,也敢留饭了。
在饭桌上,王老美提起了人口普查上户口的事儿,她倒没提老韩家接人,“我们家呢,拢共十多亩地,一年到头忙得直不起腰来,也能挣个千把块钱,老二还能打点零工,就是养活孩子费点劲儿,虽说都说多个孩子多双筷子,可这年头也不是多双筷子的事儿,得吃得喝得穿得戴,还得上学……这年头不认识字可不行……”
说话听音儿锣鼓听声儿,韩家的人不蠢,自然明白了她的意思,把亲家送走了之后,韩老爷子白了三儿媳妇一眼,“那丫头片子搁你娘家住好几年了吧?”
“她属猪的,今年七岁了。”
“赶紧整回来,别回头让人说咱们老韩家连个丫头都养活不起。”
“诶,明天老三回来我就让他去。”甫秀花的脸火辣辣的,她怎么就把英子给忘了呢?忙的时候只顾着眼前的一个丫头一个小子,闲的时候偶尔想起来,有个什么事儿打个岔也就忘了,时间越久越想不起去接。
唉呀不对啊!这事儿说起来是韩家欠甫家人情啊,公公凭什么给她脸子看?
想到这里甫秀花生气了,偏偏没地方撒气去,喂猪的时候狠狠抽了几下抢食的公猪,“抢!抢!抢!成天就知道抢!一天天饭没少吃就不长肉!过了年就宰了你吃肉!”
打完了猪愣了一会儿神,甫秀花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自己的情绪源头,那边家宝哭了起来,她把装猪食的水筲撩了下去,三步并做两步进屋去看儿子。
进门看见大女儿雪珍趴在炕沿边写作业,家宝坐在地上哭,先抬脚照屁股狠狠踢了大女儿一脚,再去抱儿子,“杂种艹的!你瞎啊你!!你老弟坐地上哭你也不瞅一眼!”
雪珍也哭了起来,一时间屋里满是孩子的哭声。
她太忙乱了,以至于忘记了关于英子最重要的问题——她回来了,户口咋上?超生罚款咋交?
她忘了,可有人没忘……
一个孩子五百,两个孩子一千,钱谁出啊?四个兄弟说是住在一起没分家,事到临头倒有三家算起了帐……
第3章 分家(一)
90年500块钱意味着什么?
对于大城市的人来说是双职工家庭一个月的工资,对当时的大款来说是一顿饭钱,对农民来说是一只猪,娶媳妇时的酒席成本,对于山村里的韩家来说,是家里10个成年人头拱地忙活一年交到公中全部结余的十分之一。
这个价钱贵吗?
花在英子身上贵,非常贵。
更何况不止是英子,还有别人。
本来呢,英子一个女孩子,上不上户口无所谓,可甫家把这事儿说开了,两个屯子的人都知道甫家把英子送回韩家是为了让她上户口。
韩家现在也算是村里的富户,有头有脸的人家,丢不起面子。
除了英子之外,家宝也要上户口,他是个男孩,以后上学也好,当兵也好,成家立业总要有个身份,上户口非常重要。
如此一来,光是三房就要拿出公中的一千块钱。
首先感到不平的是大房韩兆春,他年龄大,结婚早,生孩子也早,两个孩子都是七零年代出生的,大姑娘有十七了,眼瞅着要找婆家了,儿子今年也十五了,也不在罚款的范围之类,他是村医,一个人给整个村子两千多人看病,一年到头收入颇丰,虽说自己藏了些私房,交在公中的钱依旧是头一份,更不用说家里有个头疼脑热的,他都是第一时间免费治疗的。
当老大的,就算是吃亏也不能总吃亏吧。
老二韩兆夏呢,他只有两个女儿,媳妇生二丫头的时候大出血,大夫说不能生了,没儿子也就没了盼头,一年到头除了伺候家里那点地,懒得做别的事。
交给公中的钱最少,夫妻两个也最受气,明里暗里的受挤兑,这次人口普查上户口的事他们也知道,自己家的二丫头赶上了个尾巴……本来他们是不敢提上户口的事儿的,可英子上了户口,凭什么他们家的二丫不能上?
老四韩兆冬呢,他是家里的老嘎达,从小最受宠,书读得最多,乡中学的老师,家里只有一个儿子,已经上了户口领了独生子女证,对于上户口这件事赞成是赞成的,但是——凭什么守法的人要帮违法的人交钱啊?这钱是不是应该让三哥私人出啊?
三哥这些年可没少赚钱啊!往公中交的只是基本工资,在外面干私活的钱可都自己攒着呢!
三兄弟,三种心思,在开家庭会议的时候,完全表露了出来。
“我们家两孩子,从小长到大,花家里的钱加起来也没有五百,也就是小子上初中了多花点……”
“家里可得一碗水端平,给家宝上户口我没意见,给英子上户口就得给小霞上户口。”
“谁违法谁担责,谁的孩子谁负担,上户口是正事儿,三哥这钱你得自己掏。”
发现自己被三个兄弟围攻了的韩老三韩兆秋四下看了看,“我一年到头挣那点钱都交家里了,我哪有钱!”
“三哥,你这话说得就亏心了,谁不知道现在建筑社没啥活,你在县城干的都是私活,赚得都是没数的钱。”韩兆冬冷哼了一声道。
“你别说我,你自己挣钱往家里交了吗?”
“我也没搁家里住啊!”
“你上学是谁供你的?那时候挣钱多难啊!为你一个人上学全家吃咸菜疙瘩喝菜粥,你现在挣钱了嘴一抹一句我不搁家里住啊,就不用往家交钱了?”韩兆秋反唇相讥。
“老三,到哪山唱哪歌,当年谁家不是一天三顿咸菜疙瘩啊。”韩兆春说道,他儿子家梁在乡中学上学,全靠老叔照顾,现在他们俩个是隐形同盟。
“大哥,你别搁这儿装好人,谁不知道你挣的钱多啊!挣五块钱一块交家里,四块揣兜里。”韩兆秋将火力转向韩兆春。
韩兆春怒了,“我说老三,你今个儿怎么跟吃枪药了似的,得谁跟谁来啊!”
“我今个儿就吃枪药了!怎么了?艹!一个个的,刚坐下说开会还没等着怎么着呢全冲我来了。咋地,瞅我韩老三熊啊?欠你们三个的啊!”
四兄弟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吵得老韩头脑袋瓜子疼,这世道咋变这样了呢?
早先年他们兄弟没分灶的时候各自也藏私房,可谁也不敢公开说啊,家里老人问起来了,查实了那是要动家法的。
可现在你瞧这四个,哪个像是心虚的样子?一个个的都理直气壮的。
就这么会儿功夫,就要动手了。
一直坐在西屋听动静的韩老太太也坐不住了,使劲儿咳嗽了一声。
四个儿子吵得热火朝天的,谁也没听见,听见了也没理那茬,继续吵。
从眼前的事儿一直吵到小时候老四尿炕诬赖老三,老大带着兄弟们捡柴火自己采草药,躲清静。
老大娶媳妇的时候只花了几十块钱,老二娶媳妇的时候就上百了,老三娶媳妇的时候家里还给盖了房,老四娶媳妇更不得了,还拿了两百多块钱的彩礼钱。
总之,各个觉得自己吃了大亏,别人占了便宜,现在这事儿绝对不能糊涂下去,再让别人占便宜。
吵着吵着动起手来了,四个男人撕打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