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不移情+番外(48)
所有的动作,都像是条件反射做出的反应,连贯自然。一直到坐上车,她才意识到,自己连家门钥匙都没拿,就这么跑了出来。
真是有够疯狂。
疾驰的出租车,将窗外满城的绚丽都拉成条条细线,尽抛车后,光影汇聚成斑斓的彩点,最后朦胧消失。
及至病房门口,聂楹和郑展打了照面,安静听他说完一些情况。
“岑总最近应酬不断,再碰上接连多日的加班熬夜,身体吃不消,今天下午开会的时候,脸色就不对劲。后来临时双方中止会议,没过多久,我就送他来医院了。”
更多的话,郑展没说。
虽然他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他能察觉,老板最近的状态实在是有违常态。
一贯高要求拿出的提案,岑许潇似乎总是不满意,往返不断的递交驳回,折磨得整个项目组的人都精神崩溃。
全公司充斥满的,只有窒息的味道。
他闭了闭眼,耳边又回荡起岑许潇开会时说的话,浮现的场面勾得他太阳穴重重一跳。
“——做超级IP要正规主题,所以你们现在给我找的算什么主题?”
“——要实现战略的阶段性的目标,你们搞了半天,PPT上连个切入点都没展示?”
“啪”的一声,文件夹被猛力甩在桌上。
“——不要只会给我一堆没用的废话,我要的是不投出局的可行性规划。从现在到周五,全部重改!”
全场惊得连半句窃窃私语都没有,项目组的员工都被训得心跳加速,大眼瞪小眼地看向对方。
就算是围坐的前辈,这会也不敢插一句话。
大家都很清楚岑许潇做事不打马虎眼的规矩。
虽然平时的他看起来很好说话,面容亲和带笑,但一旦碰上工作,威严便会无形叠生,雷厉风行。
这次的项目,确实时间很赶,连郑展都没想到,岑许潇会利落地直接接下。从早到晚,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
他原以为老板和聂楹是闹了矛盾,但照常地,岑许潇还是让他定时到楼下,看到聂楹回家了,再驱车离开。
虽然时间久了,郑展知道聂楹晚上一般没有出门的习惯,但岑许潇的这波操作,他到现在都没懂是为什么。
就着身份,他悉知自己不该多问。
但现在聂楹赶到时紧张的模样,足足印证了郑展心头的想法——不出意外,两个人应该是吵架了。
果然啊。
心病还需心药医。
郑展极有眼力见,没多待,就打了招呼,致意离开。
很快,周围空荡的,只剩聂楹一人。
夜晚的医院长廊,冷白的光线投在白净的瓷砖上,迎合着空气里漫溢的消毒水味,寂凉的氛围被无边渲染。
聂楹站在病房门口,透过那层磨砂难透的玻璃,隐约看到了里面起身走动的人影。
莫名地,不安的情绪在胸腔酝酿,只一会,就波澜壮阔得掀浪而来,仿若要在下一瞬,颠覆她做好的所有心理准备。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算不算深夜的叨扰。
明摆着的结局,她却还是站到了这里。一门相隔的距离,似近似远。这扇门,她一旦推开,就意味着将再次打破平衡。
心思被纠缠得乱麻充胀,该不该落手,她难以定夺。
可,能怎么办。
怔愣间,动作已然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聂楹按压下门把,朝里推开。
敞亮的病房,干净整洁,却没什么人气。扑面而来的,是较之走廊里,更重的药水味。
除了沙发上层叠的文件,和床上堆得皱乱的被子,聂楹没看见人。
耳边萦绕着的,只有洗手间里哗啦哗啦的清澈流水声,她看去,男人高大的身影映在移门的玻璃上。
影影绰绰的轮廓,不知怎的,越想用力看清,就越是看不透彻。
一时间,聂楹紧张得站定在原地,抓着包带的手劲略微增大,指节前端随之泛白。
她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去面对他。
下一秒,横向移门被拉开。
岑许潇从里面走出,一身浅色的病号服,手上还推着挂有输液袋的直杆。
原先精神奕奕的状态,这会被眼下的乌青全权遮掩,两颊微微泛红,疲乏得像是许久没有好好睡觉。
懒懒抬睫的那瞬,聂楹白皙的脸颊入目,岑许潇的眸底划过一丝讶异,但不过短短维持两秒,他就移走了视线。
面无表情得仿佛是看了层空气。
无言间,气氛被迫凝滞,骤降的寒意沿着毛孔侵袭而入,逼得她不受控地打了颤。
这样的忽视,聂楹没有意料到。
她动了动唇,想要出声,却发现嗓子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如鲠其中,压迫得冒不出一个音节。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聂楹滞愣在门口好一会,才清醒意识到,从头彻尾,都是她自己在自作多情。
高高在上的大少爷,明明可以在追捧下流连花丛,怎么可能会为了她放弃满园的蝴蝶。
原来之前的她,不是不想过问,而是没有过问的勇气。
这场势均力敌的游戏,到头来,问题还是出在了她身上。
是她不敢玩。
她怕自己一旦玩进去,会在不知不觉中入不敷出。
而现在,他和她已经结束了,她自然没有立场多言,来这,充其量也只是帮郑展照看他。
这一刻,所有的期许皆是化为虚无。
酸涩牵连着每一处敏感的穴位,直冲大脑,忍着眼眶被烫红的难受,聂楹礼貌地弯了弯唇,试图表示友好。
但这样的细微表情,落在再看来的岑许潇眼里,生生被放大成了讽刺。
他没奢望过会在医院看见她。
断开联络的这段时间,他发了疯地工作,不过是想把所有的愤懑和郁压的情绪宣泄出来。
他不敢相信,仅仅是因为联系不上她,那晚的他,情绪居然会焦灼到一度失控。
这实在不可思议。
三番两次地,他夜半醒时,都会下意识去翻看手机。
面对多条未读讯息,排列整齐的红圈,他还是想从中捕捉,会不会有某条来自置顶的那个聊天框。
他觉得,她还欠他一句解释,所以这段置之不理的空期,他深知自己是在赌气。
甚至在赌,她究竟会不会主动一次。
可现实有如凭空掷下的玩笑。
所有看似正常的前行,都悄无声息地,开始跃离轨道。
不欢而散后的这些天,她再次一声不响地消失在了他的世界,割断交集,一如她先前的每次作风。
岑许潇只觉得可笑,郁结的情绪再次沉淀满腔,难以纾解。骨质中像是悬了根针,稍一乱动,背脊便会被生生刺穿。
两个人就这么四目相对着,谁都没先开口说话。
落得寂静的病房,聂楹仿佛听到了自己混乱跳动的心跳声。
扑通。
扑通。
每一下都毫无二致地抵命冲撞,迫得心眼疼到酸胀。
聂楹抵不住这样的对视,绵密的眸光像是蕴了寒针,不乏审视意味的,扎得她如芒在背。
可能,他不想看见她吧。
见岑许潇没什么事,聂楹悬着的心思悄悄沉落。
她向来知趣,几秒收敛了多留的想法,只字未言,转过身握住了门把手,是要出门的动作。
但没等她使劲,岑许潇就先一步反应,稳准地抓住了她的手臂,掌心滚烫灼烧,锢住的力道还极为用力,紧到她生疼。
他一动不动,垂眸盯她,冰冷的目光似能将她吞噬,半天才憋出两个字:“去哪?”
熟悉的话音一出,聂楹听得鼻尖发酸。
她深吸了口气,强忍着难受。她不想让他听出一点异常,便翁声说:“去走廊里。”
岑许潇没有理她,扯着她的胳膊就是往里走,直到她坐到沙发上,才轻力松开手,语气惯常的冷凉:“坐这。”
聂楹没说话,默应。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岑许潇都躺在病床上,阖眼休息。
聂楹不知道他到底睡没睡着,但就是放不下心,即使自己困到眼皮耷拉,也还是眼睛不移地盯着输液袋看。
一袋快空,她就会找护士来换上下一袋。
后来,问了具体情况,她才知道,岑许潇是过劳导致的发烧,整个人的抵抗力下降,需要好好休息。
护士可能是看出了她的担心,大致和她讲了最后一袋滴完的时间,聂楹致谢后,还是没有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