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者,他的诉说令那段不能回首的记忆重新袭上心头,他便突然间脆弱了,渴求起有人陪伴的温暖。
叶连江生平头一次发现书上说的话是有道理的。有人在旁边,看着她走来走去,听她偶尔几句闲聊,或者只是陪在身边安静的呼吸……是真的会让人有温暖的感觉。
刚才坐在弥薇的车上,他竟然想跟着她一起去她工作的地方。不是为了做什么,只是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看着她便好。
就好像雨夜里赶路的人,能在路边的雨棚下面坐下来,借着玻璃窗里透出的灯光喝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
即便那温暖与安适都是短暂的,也令人贪恋。
叶连江出了会儿神,转身走回了自己的车里。他坐在方向盘后面,不自觉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累了吗?
他问自己,厌倦了?
可是很遗憾,就算是累了烦了,也停不下来了。
弥薇坐在画廊地下室的工作间里,手里拿着一块瓷泥,捏来捏去的找感觉。
地下室的空间被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作为画廊的库房,另一部分是她的工作间。除了工作台和机器,还有一面墙的橱柜用来摆放样品和一些有纪念意义的作品。而她现在要做的,就是一个度假村的日用品。
弥薇来回捏着那块泥,心里想的还是刚才和叶连江在一起的情形。
从出事以来,她就一直把叶连江当成一个反派。就算后来同意当他的盟友,在她心里,他也仍然是一个反派。
但是这种感觉,今天好像不一样了。
如果换了是她,亲人因为这种原因而死去,她会不会不顾一切地去做那些事?
会的。
弥薇心想,她正在这样做。
第二个问题,她会不会在明知道会牵连无故的情况下也仍然坚持去做?
答案仍是会的。因为她在面对辛慈的时候,就是这么做的。她明知道辛慈身份尴尬,不能对她透露太多家里的事,仍然一次一次地找上了她。
也挺卑鄙。
这样一分析,弥薇觉得自己没有什么理由痛恨他了——他们做的是一样的事,目的和手段都相似。
同样卑鄙自私。
谁也不比谁更高尚。
弥薇心里忽然就有些内疚,可是她能为辛慈做什么呢?辛慈甚至不需要她去弥补什么,她要的,应该只是弥薇不要再去打扰她。
弥薇无意识地捏来捏去,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捏了一个跳舞的小人儿。她以前曾看过辛慈的演出,她是弥薇所见过的最美丽的一个天鹅公主。
弥薇知道自己正在做的事毫无意义,但她仍然想做。于是她遵从了自己的意志,用手里的那块泥成了两个小人的形象:天鹅公主辛慈和她的王子魏冬放。
捏好之后不大满意,于是揉到一起重新捏。期间还用手机搜索了一下辛慈的演出视频,将她最经典的几个动作截图留存。至于魏冬放,他只需要酷酷帅帅地站在那里就好了,王子是不需要有太花哨的肢体动作的。
她打算把这个作为礼物送给辛慈,作为她给自己透露消息的回礼。
专注于做一件事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弥薇定好画稿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七点多。她伸个懒腰,开始收拾工作台上的东西。或许是这段时间以来一直被魏冬阳留下东西这件事牵着鼻子走,她的思绪绕了一圈又回到了魏冬阳的身上。
她回忆他出事之前的所有行程安排,曾经去过的地方,甚至还从手机里翻出他发给自己的装修日程表和装修计划表来逐字逐句的找线索。然后把所有可能的地点一个一个拎出来重新审视。
他去过装修公司和家具商场,还去亲自挑选窗帘和床品。这些地点自然是要排除的。没人会把重要的东西藏在公共场所。
魏家,也不会。理由都是现成的,他做的很多事都是避开魏昭仪的,没理由反而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到魏昭仪的眼皮底下。而且这东西是他计划要交给叶连江的,他那样细心的人,不会忽略叶连江进不了魏宅的事实。
弥家?
弥薇还真的考虑过这种可能性。但是每一次魏冬阳上门,家里都有人陪在他身旁,或者是弥薇自己,或者是弥正德和容慧。他很少有自己在弥家来回溜达的机会。而且放在弥家的话,叶连江就更不可能拿到了。
刘悭那里倒是有可能,但那段时间魏冬阳已经与顾菲分手,他几乎没有去过刘悭家。而且刘悭对叶连江的感官很不好,他大概不会欢迎叶连江上门。魏冬阳应该不会这样安排。
说来说去,最有可能的地方仍然是幸福城的新房。
弥薇头疼的不行。叶连江在那里泡了好几天,说不定地砖都挨个敲过。她能想到的地方,他一定都查过了。
她实在想象不出那座空房子还有什么地方能藏东西而不易被人发现了。
弥薇锁好地下室的门,沿着台阶慢慢走上楼。
画廊里已经开了灯,温暖的光线照着墙壁上一幅一幅或跳脱或安静的作品。色彩或光影营造的世界,很容易就让人焦躁不安的心情平静下来。
这个时间,苏杭已经回家了。弥薇跟画廊的工作人员打个招呼,自己推门往外走。这个时候,她的脑子里忽然就冒出了一个新的想法:既然所有能藏东西的地方都已经被查过,那么她就来好好想一想,那座房子哪里是不能藏东西的吧。
或许有一个这样的地方,每个人都能看到它身上贴着“不能藏东西”的标签,于是,它能藏东西的事实反而被大家忽略过去了。
弥薇有些兴奋的掏出手机想给叶连江打个电话。但是电话拿出来之后,她又觉得似乎……跟叶连江的联系有些太过于频繁了。
明明他们几个小时之前才刚刚分开。
弥薇放弃了打电话的打算。她决定找个机会再回新房去好好看一看。如果真能有什么发现,再联系叶连江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弥薇目前还只能看到公主与王子表露于人前的光鲜亮丽,更深的东西,她没机会看到~~
第42章 相似
瓷人的高度在十二公分左右,通体莹白如玉,舞裙的裙摆也做出了层层叠叠的效果,轻盈如纱。她的双臂像一对真正的翅膀那样在身后扬起,但她的双脚却是固定在地面上的——尽管那地面是一块打磨得十分光洁的墨蓝色的水晶玻璃。
瓷人的下巴微微抬起,双眼微闭,仿佛已经沉浸在了自己的美梦里。
辛慈把瓷像推远一些,看到白色的人像在蓝色的玻璃上映出优美的倒影,仿佛眨一下眼睛,她就会接着下一个舞步轻盈地旋转起来。
她从瓷人的表情里感受到了一种名为幸福的东西。
辛慈的下巴搭在桌沿上,着迷的看着振翅欲飞的天鹅公主,像看到了年少时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些美梦,以及青年时代曾经经历过的那些美梦。
那是她短短半生中最幸福的日子了。
保姆走过来把水杯放在桌子上,有些惊讶的叫起来,“咦?怎么就剩下公主了?王子呢?”
辛慈一下笑出了声,“是哟,王子哪里去了?”
保姆以为她把另一个瓷人收起来了,笑着打趣她,“公主旁边还是要有王子才好看。太太是嫌弃先生不会跳舞吗?”
辛慈没有说话,却笑得更开心了。
保姆把床凳上的衬衣收起来带了出去,她没有注意辛慈因为她刚才的那句话,笑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王子的瓷像要比公主略高一些,没有穿舞台上那种紧包大腿的舞服,而是穿了一身中世纪宫廷风格的燕尾服。
魏冬放在生活中从来没有穿过这样花里胡哨的衣服,但做成小瓷像,却并不显得突兀,反而有种说不出的优雅浪漫。最奇妙的一点,就是这个小瓷像无论谁来看,都能一眼认出那就是他。
魏冬放忍不住就笑了。
他把小瓷人放进一个垫着海绵垫的包装盒里,小心地扣好盖子。这个盒子是他从储藏室里翻出来的,原来里面装的是保温杯,用来装瓷像大小正合适。他打算把瓷像带回办公室去,放在装饰架上,正好可以每天看到。
车子驶出小区,魏冬放又改变了注意,对江初说;“不去公司,先送我到晨辉画廊。”
江初答应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