敷衍的月亮(8)
“就那样。”
“噢噢,那不错就挺好的。”
挂掉电话后,沈迎夏新奇为什么人总有撮合别人的兴趣,而她自己面对不错的异性,明里暗里潜意识里也总会将其嵌入“交往对象”的模板里审视一番。
读书的时候一男一女做同桌,一般情况下大家总是默认两个人有暧昧关系或会发展出暧昧关系,而那时的确有很多校园情侣都是做同桌或者前后桌时熟稔起来的,沈迎夏不知道这之间有多少是氛围的作用,她高中也被起哄过,明明不喜欢对方却不免脸热。
如果两根火柴有性别,大家大概就更想看它们干柴烈火直至燃烧殆尽吧。
沈迎夏想起程一炀和她说的,学生时代同性恋谈恋爱最爽,不管怎么亲密别人只当他们是好朋友,老师抓情侣怎么也抓不到他们头上。
沈迎夏当时评价这是“地下恋爱好者们的福音”。
*
沈迎夏把所有东西整理好后,列了个清单发给张放,解释了下这里有好些是她妈妈准备的要给他的。
过了十来分钟,张放给她打了电话,沈迎夏接通,张放说:“替我谢谢阿姨。”
“不客气。”沈迎夏说。
“我今天回来会比较晚。”
“嗯,你大概几点回来?”她问,其实不用和她报备,沈迎夏想,她会带老大去散步的。
“七点半之前吧。”
“好。”
那头顿了几秒,问沈迎夏吃饭了没,沈迎夏说没有,礼节性地回问他吃了没,张放也说没有,“你饿吗?如果你还没有很饿的话,我给你带晚饭回去吧,我现在在解放路这里。”
解放路有一家沈迎夏特别喜欢的餐厅,既然张放主动提起了,沈迎夏也没客气,跟他说她想吃那家店的油爆虾和海鲜烩饭,“就在解放路牌坊那里,我把地址发给你,导航也可以找到,我充了会员,结账的时候记得报我的手机号码。”
张放轻笑着应道。
这个电话挺亲昵,沈迎夏隐隐有些慌张,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照常带老大下楼溜了一圈,现在的小区绿化都规划得很好,沈迎夏一般都牵着老大去伴湖的那片大草坪玩。
早已过了春分,以春分到夏至的这段时间来说,白天在慢慢变长,但对于每一天而言,这样的变化极慢极小,春天的晚风有点沉闷,在湖畔稍稍会多带些湿意。
老大今年三岁多,体积也不小了,沈迎夏把飞盘扔出去,它极敏捷地奔向飞盘,很快叼着它摇着尾巴朝沈迎夏跑来,沈迎夏心都萌化了,心里直呼怎么会这么聪明可爱,真是小天使。
应该所有看见老大的人都会这么觉得,沈迎夏已经发现老大作为一只狗的回头率极其高,有小孩子看见它就走不动路,老大也不怕生,如果有陌生人想摸一摸它,面对他们友好的触摸,老大会表现得非常体贴,像是深知自己的魅力,实在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沈迎夏非常骄傲。
遛完狗回去不久,刚喂饱老大,张放也回来了,沈迎夏一闻味道就知道他点了不止两道菜,打开袋子,他几乎把每一道招牌菜都点了,沈迎夏不动声色咽了咽口水。
“听你的描述这家店好像很好吃,我就多点了几样。”
“诶,那我们……”
“AA?”
“好的。”沈迎夏心安理得地坐下了,说起来她第一次留下来吃饭那次是张放做了培根蛋酱意大利面和菜肉浓汤,特别好吃,好吃到沈迎夏还想再吃一遍,但没好意思开口。
他家的餐桌是一张款式简约的木制四人桌椅,房间的装潢比沈迎夏的好很多,一是家具齐全,二是他品味不错,那次她生病后,张放说他第一次见有人不装修直接住进新房。
时至今日,她后悔的事情太多了。
张放还打包了排骨瓦罐汤,鲜香清美,有一点点偏甜的余味,沈迎夏喝得很舒畅:“在店里吃味道更好。”
“下回有时间试试。”
这时张放的手机响了,张放没避着沈迎夏,“诶,奶奶。”
他说的是H市方言,沈迎夏耳朵都竖起来了。
“嗯,在吃饭。”
“今天下班迟了。”
“嗯嗯。”
“没事。”
“好。”
这对话,沈迎夏心想,和她妈在她吃饭的时候打给她如出一辙。
挂了电话后,张放解释了一下,“我奶奶。”
沈迎夏吸了口气,开始表演:“诶,你是H市人啊?”
张放看了她一眼:“是啊。”
“我也是诶,我刚听你说H市话我才发现,我一直以为你是C市人。”
张放看起来不怎么惊讶,一点没有沈迎夏想象中的那种“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惊喜感和亲切劲,这让她有点坐立不安,怀疑她是不是演得太做作了。
他们就着H市聊了几句,张放提到他是H一中毕业。
沈迎夏从来没有这么真枪实弹地演过戏,是极其努力地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诶,我也是一中毕业的,你是是哪一届的,”她顿住,像是想起了什么,露出三分惊讶七分恍然大悟的表情,“啊——我们是不是同一届的?”
“是。”张放说。
沈迎夏继续讲着台词:“我们好像真的是同一届诶,我都忘了。”
“我记得,”张放说,对沈迎夏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但看你忘了我就没有说。”
?
“你跟我说你叫沈迎夏的时候我就想起来我们是同一个高中的,但我看你没印象就没有提。”
嗯?
第 6 章
沈迎夏很郁闷。
她给程一炀发消息:我邻居就是我们高中的那个张放。
程一炀过了一会回复沈迎夏:有缘千里来相会。
沈迎夏:他一开始就知道我们是同一个高中的了。
程一炀:什么意思?他认识你?
沈迎夏:嗯。
程一炀:你高中这么有名吗?
沈迎夏难得懒得在乎程一炀的抬杠,一个字一个字打字,字字泣血:他说高二艺术节的时候他看过我画的画,然后说我的名字很有特点,我们自我介绍的时候,我说我是沈迎夏,他就想起来我是谁了。
沈迎夏并不能很好地消化这件事。
她非常错愕,而张放自若地喝了口汤。
“你认识我?”
这句话由纯度百分百的惊讶组成,把她先前的演技衬托得更加蹩脚了,进一步促就了沈迎夏的生无可恋。
怎么她的印象里,他们俩高中彼此互不认识呢,都没有说过话,要不是高中的时候他的名字被人颠来倒去地提起,当年她不会知道他,这么多年了更不会记起。
“嗯,艺术节的时候我看过你的画。”
……那一刻沈迎夏想把自己的脸埋进饭碗里,她的心情不过是以头抢地尔。
张放说画,沈迎夏遗失的记忆已经在重组了,知道他指的是她高二在省里得奖的那副水墨画,画本身没什么,后来她疏于练习,那还是她的巅峰时期,问题是画旁边的作者照片和介绍。
年代久远,沈迎夏已经想不起那张照片长什么样子了,就像她没认出张放,时间褪去细节后留下的印象才是最永久的,给高中的张放的贴的标签是“风云人物”,沈迎夏自己则是一个淹没在花名册里的一个组成单位,而那张照片则是一个字,“挫”。
张放那么一说,沈迎夏不知道能说什么,就呵呵干笑了几声。
“你那副画是不是得了省奖?”
张放全然不在意气氛,他问,沈迎夏只好讪笑着答:“好像吧。”
“我当时觉得挺有意思的,作者的名字是‘迎夏’,但你画的是一副雪景图,就记住了。”
沈迎夏在万念俱灰中燃起一丝幽怨,这人记忆力光用来记这些东西了吗?
“但我们高中不认识,我就没有提了。”
你演技很不错,沈迎夏想对他说。
从头到尾,他显得慢条斯理、从容不迫,沈迎夏怀疑她一定早就露馅了。
早知道就直接说,“突然想起来我高中也有一个男生叫张放。”
兜来兜去,所谓聪明反被聪明误,大概就是这样。
沈迎夏就是不想重复高中时的“阶级关系”,张放不认识她,她却认识张放,快十年了还能想起“我高中的时候也有一个男生叫张放”,显得她多惦记着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