敷衍的月亮(6)
胃部混杂着饥饿感的疼痛传达到大脑神经的同时,沈迎夏也想起了凌晨她发的那条没头没尾的微信。
她困倦地不太想说话。
静了几秒,张放问:“在哪,在家吗?”
沈迎夏气声微弱地“嗯”了一声。
手机那头声音也轻了很多,“给我开个门。”
沈迎夏挂断电话,时间是早上6点38分。
她生病了,没精神气,心情也不好,沉着脸给张放开了门,而在张放看来沈迎夏的脸是白的。
她其实现在心里特脆弱,但是又不好意思依赖对方,“胃痛。”她说,挪着步子往室内走,躺在了沙发上。
“我带你去医院?”张放问她。
沈迎夏闭着眼摇了摇头,睁开眼找张放,看见他就半蹲在她旁边,“不想去。”她说,“你帮我买点药吧。”
“以前痛过吗?”
沈迎夏想了一会,“很久了。”
意思是很久以前痛过。
“很痛?”
“还好。”不至于疼到哭,但难受到想哭。
张放又问了点她的具体情况,倒了一杯温水放在茶几上,出门了。
沈迎夏很困,又饿又疼又累,昏昏沉沉间觉得张放回来得很快,比她以为的快很多,像是一个晃神,他就出现了。
张放提着一个小袋子,拿出一盒药问沈迎夏有没有吃过,这个长长的西药名沈迎夏没听过,这个蓝白色的包装她也没见过,也许以前吃过,但不记得了。
“这个是饭前吃的,你先吃一粒。”
沈迎夏依言吞了一粒胶囊。
“有没有胃口,想吃什么?”
沈迎夏摇了摇头,这个回答让人很不好办,沈迎夏想说她吃了药就没事了。
“必须吃一点。”张放说,“我去买点粥好不好?”
沈迎夏很感动,又很难为情,点了点头。
勉强咽下了一点粥后沈迎夏想回房间睡一觉,她和张放说她没事了,他可以回去了,麻烦他了,突如其来的胃病折腾着沈迎夏,同时生病会拖累人的反应与思考,沈迎夏有点茫然此时此刻她还应该说什么,而思考这个问题又更让她感到疲惫困乏,她觉得自己的无精打采让她有点狼狈。
本以为一觉醒来就可以好了,但睡着睡着身体又不舒服起来,半睡半醒间有人敲了她的房门,沈迎夏没睁眼,房门打开了,沈迎夏小声问道:“张放?”
那人应了一声,“好点了吗?”
沈迎夏没想到他还没走,听他这么柔声一问便有点克制不住,“好像发烧了。”
一只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后,往后扶着她的后脑勺,额头贴着额头的那两秒钟,沈迎夏感到一种震撼,脚趾不由自主地动了动,屏住了呼吸。
而对方似也是如此,沈迎夏没有感到他温热的气息,她本是闭着眼睛的,睁开眼的时候,额头的温度离开了,沈迎夏立刻又把眼睛闭上了。
“有一点,没事,我买了布洛芬,我们先吃一粒。”
没有睁眼的黑暗里,他的声音像融入了安静里,那种感觉使沈迎夏妄图想在回忆与想象中寻找什么相似的东西。
她“嗯”了一声,回答稍稍延迟了一会。
张放去拿药的时候她钻进了薄被里,听见脚步声后,提前重新钻了出来。
*
沈迎夏几乎在床上躺了一天,中午被张放叫醒再吃了一粒药又吃了一点粥后,她一觉睡到了下午五点多,出了一身汗。
彻底睡醒后,她活了,窝在被窝里,房间的窗户被拉上了,傍晚时分,房间内一片昏黄,她恢复的精神力体现在她此时此刻活跃起来的大脑,沈迎夏越想越感到难以置信,衷心地感慨,这算不算贴身照顾?除了她爸妈,从来没有人在她生病的时候照顾过她,谈恋爱的时候一点小病也不过吃个药回宿舍躺着了。
沈迎夏裹着被子,像只煎饼一样在床上辗转反侧,只要一想起张放额头贴额头测她的体温,实话实说,她心里的确是久违地小鹿乱撞。
她还感觉自己是一个在草原上策马飞驰的人。
沈迎夏在心里无声地嗷了几声后,冷静了一点,想如果是张放生病,作为邻居,沈迎夏肯定会照顾他的,于情于理,但是问题是,她是有那么一点非分之想的人,这么一想,沈迎夏又有点泄气,一边觉得张放不可能对自己没有意思,一边又觉得别真给她遇上一个绝世极品好人,好男人。
这不大可能吧。
沈迎夏心理准备了良久,终于起床了,轻手轻脚打开门,第一眼客厅里没见着人,她有点失落,但忽然闻到一股香味,精神随之一振,也不知道怎的,就想喊一句:“张放?”
她家的厨房在客厅的拐角,张放从厨房里后跨了几步探出半个身子,嘴角微扬,“醒了?”
哇,这是多么温馨的感觉。
“嗯。”沈迎夏说,她克制着自己的笑容,自认不露痕迹地观察张放,他身上系着的红白格子围裙是她的,给她正好,系在他身上,有点小。
有点可爱。
沈迎夏走到厨房边上,半真诚半试探地问他:“你今天没有工作?”
“没有,昨天是临时见了一个客户。”
“今天麻烦你了。”
耽搁了人家一天,沈迎夏其实很抱歉,认真来说,这个时代,除了医生护士,也没什么机会承这样的恩情了。
她多久没生病了,沈迎夏有点怀疑这是她面对命运的安排做出的人为的选择。
张放让她不要在意,“你胃还疼吗?”
“不疼了。”
“我煮了鸡丝粥,你在外面坐着等会,先把药吃了。”
沈迎夏便吃了颗药,她翻了翻茶几上的袋子,这时才发现除了这盒拆过的,还有两盒一模一样的。
她问:“你怎么买了三盒?”
张放依次端了两碗粥到桌上,“三盒一个疗程。”
沈迎夏脸一下子就垮了,虽然胶囊不苦,但吃药总不是件高兴的事,她坐到餐桌边问张放,“我这种也要吃三盒吗,我感觉我已经好了。”
她随口这么说完,低头吹凉了一口粥,鲜美软糯,想夸一句很好吃,抬起头见张放一脸平静的,明显的心情不佳,胆子“咻——”地就小了,但沈迎夏就不是个胆小的人,她故作镇定,假笑道:“怎么了?”
不会是因为她刚说的那话吧。
“有胃病一个疗程是至少的。”
沈迎夏不反驳,点头称是,“多少钱,我到时候转给你。”
“不用。”张放说,“什么时候抽个时间去做个检查。”
“单位体检的时候检查过,没问题,可能是昨天吃太多了。”
张放看着她,沈迎夏心虚地吃着粥,分析他脸上微表情的意思是:你是吃了多少,或者,你能吃多少。
“你每天都有吃早饭吗?”
沈迎夏一听他转了这个话题就知道他要说什么,含糊道:“有吃啊,面包饼干之类的。”这是真的,她工位上常年必备各种小零食。
“我刚才开你冰箱都是空的,米都没有。”
“夸张了啊。”沈迎夏说,米怎么没有,米又不放在冰箱里,冷冻室里也有馄饨和饺子。
张放也承认:“虽然夸张了一下,但与实际情况出入不大。”
何着你在做食物广告?
沈迎夏知道张放想说什么了,他没直说,但语重心长,这生了病的铁证之下,沈迎夏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活成了一副令人扼腕叹息的模样。
“你早上喜欢吃什么?”
“我早上都没什么胃口。”沈迎夏这么一说出口就后悔了,消化力不好后又留下一个胃口不好的口证。
“我以后如果早上有做饭的话,我给你做一份,你可以去我家吃。”张放说。
……
她怔愣的表情在问张放:你认真的?嘴上问:“你还自己做早饭啊?”
“有时候。”
“不用了,”沈迎夏婉拒,“我都有吃的。”
“没关系,我只是顺便多做一点。”
沈迎夏:“……”
她奇怪这走向好像没走错,但画风和气氛好像不太对。
张放用的碗比沈迎夏的大,他已经吃完了,沈迎夏讪讪地多关怀了句:“你吃粥能吃饱吗?”
“现在是饱的。”
“你平时会吃夜宵吗?”
“有时候会。”
沈迎夏心里腹诽:那你生活也没有很健康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