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南风起+番外(64)
永坠地狱大概是她原先命定的结局吧?因着他的无意入局,恰好救赎了她。她不是天真单纯的姑娘,从温蕴的必杀局中挣得一线生机后,她果断选择了离开,彼时能力不足,报仇无异于以卵击石。远走乌浔既是疗伤也是方便布局。沈家温家的风波多少有她的手笔,不显山不露水却也是钝刀磨软肉,恰到好处的痛。不动温蕴,一则人手不足,二则也是抱着还了幼时养育之恩这番心思。父母恩啊,终是成为困住她一生的枷锁。
前路茫茫,不知归路,她已走在了人生的岔路口,是就此沉寂还是奋力一搏?是顺了温蕴的意还是活出自己的人生?多难选择啊,壁虎尚可断尾求生,可她能断了父母恩兄妹情吗?每一刀下来,都是伤筋动骨,焉能不疼?可她也没办法啊,那是爱她的父亲和宠她的兄长,她还能再伤他们的心吗?甚至,她自暴自弃地想,若是他们放弃她就好了,她就不用苦苦求生了。
若非他出现了,她大概会在日夜折磨中渐渐疯魔,然后在清醒的时刻悄无声息地寻个他们找不到角落了结自己吧。可是啊,他出现了,她遇见了她的阳光,温暖充足。他温柔又强大,总是包容她,即便知道了她的秘密也会守护,即便猜出她的过往也会细心呵护她,不蔑视不同情,一如往昔,温柔又淡然,清清浅浅地看她。
……
他醒来的时候,她已靠在他怀里安睡了,面容恬静,眉间不再皱起。他怜爱地摸了摸她的脸,尽是心疼。这几日,她夜夜困于梦中,睡得极不安稳,日渐消瘦。她以为他不知,有心瞒他。他便依了她,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他在等,耐心地等一个能让她心甘情愿倾诉心中委屈恐惧的契机。只有她愿意去正视过去了,才能有走出来的生机,偏生这条路谁也帮不了她。他能做的就是陪着她一起面对过去,而他所领会的痛尚不及她十万之一。他尚是旁观,便是痛到心扉了,她又该有多痛啊!昨夜她有意安慰他,他刻意诱惑她,就是想转移一下注意力。有些事,太痛了啊,实在是太痛了,再多面对一会,都痛不欲生了。
“昭昭,我爱你。”他轻手轻脚起床,小心翼翼地吻了吻她的额头,就去洗漱,再回到她身边守着她。
此时阳光正好,温暖和煦,他的姑娘尚在睡梦中,他莞尔一笑,心满意足。
不多时,她也醒了,半醒半寐间下意识伸手频频寻他。他握住她的手,她顺势攥紧,像是害怕他突然消失。
他哑然失笑,俯下身去哄她,“昭昭,要起床了吗?”
她点了点头,缓缓睁开眼睛,瞧着他,一眨不眨地。
他含笑,任她瞧。
过了一会儿,她垂眸,神情低落,“我刚做噩梦了,梦见你走了,不要我了。”
他一愣,心里蓦地一痛,伸出手,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不会的,我会一直陪着你。”
她抬眸,一扫不快,满眼信赖,重重点了点头。
……
绥宁绥宁,正应了一个“宁”字,恍若世外桃源。这里山青水秀,民风淳朴,若和风细雨点化人心中的愤懑不平,居于此,不由自主融于其中,心境平和,知足常乐,也难怪傅家这样一个世代书香门第隐居于此。
夕阳西下,他牵着她的手漫步在阡陌小路上,她笑容满面,饶有兴趣地欣赏他幼时居住的环境。温柔的绥宁,养育了他温暖又强大的灵魂,而这个灵魂跨过千山万水来到她身边,怜她爱她。她何德何能,得他全心全意的守护。
她紧了紧彼此交握的手,满足地笑了一下,眉眼间缱绻情丝。
他轻笑,心中满足,看来,有些事情要尽早提上日程了。
……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间将至冬至,傅时卿准备那日带宋南舒去祭拜父母。
冬至当日,和风习习,傅时卿牵着宋南舒的手,一路走到傅家墓园。
墓碑上的照片中,男子英俊帅气,女子柔婉秀美,正是年轻时候的傅宪和唐若琳,见者无不夸一句“郎才女貌,璧人一对,实乃天作之合”,只可惜……
傅时卿拿出纸巾将墓碑上的灰尘擦拭干净后,将向日葵放在上面。他眉眼带笑,目光清澈平和,含笑道:“爸,妈,我带你们未来的儿媳妇来看你们了。”
宋南舒一愣,弯唇一笑,蹲了下来,看着照片上的一对璧人,她想,这对夫妇一定非常爱时卿,悉心教导他人生诸多大道理蕴含的智慧,而这些都刻在了骨子里。故而,在家庭惊变,父母双亡的情况下仍然积极生活,眉眼间平和淡然。她无比感恩,谢谢他们养育了这么好的时卿,让她能与他有相遇相知相爱的机会。她抿了抿唇,郑重地许诺,“唐姨,傅叔叔,你们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时卿哥的!”
傅时卿失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这傻丫头……
宋南舒冲他柔柔一笑。
他心下触动,手不动声色地摸了摸口袋里的方形盒子,扫了一眼周围环境,不由觉得委屈了她,遂又挪开了手。
他低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惹来她安慰的小眼神,她咬了咬下唇,犹疑地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他发丝柔软,扫在指间,有点痒。
他微微挑眉,歪头瞧着她,眉眼间桃花色轻漾,潋滟生姿。
她忽而被撩到,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歉意地看着墓碑上的照片,心里连连告罪。
罪过,在唐姨和傅叔叔面前撒狗粮,实在罪过!!!
他扫了她一眼,像是明白她心中所想,不由好笑。
他站起来,将她扶起,郑重地鞠了三躬,之后慢慢走下山。
她抱着他的胳膊,饶有兴趣地询问,“你父母一定非常恩爱吧。”
他眯了眯眼睛,想了想,“是的,我记忆中他们俩从来没吵过架,便是偶尔我妈生气了,我爸总能第一时间察觉到,然后细心哄好她。”他父亲啊,不论去了多远的地方,心里总是记挂着母亲,每每回来,都会给母亲带礼物……
“好羡慕啊。”她笑了笑,眼里尽是艳羡,她就没见过她父母恩爱的样子,别说恩爱了,不是彼此冷淡,就是一人剑拔弩张,一个波澜不惊。
他紧了紧两人交握的手,温和浅笑,“我们也会一直恩爱的。”
她抿唇,眼里流光溢彩,轻轻“嗯”了一声。
……
是夜,趁宋南舒去洗澡的时候,傅时卿打了个电话给靳言。靳言一向机灵,鬼点子多,寻他求个求婚方案再好不过了。
靳言挑眉,戏谑道:“稀客呀,还能记得你的旧爱。”
傅时卿面无表情,当真是一对相爱相杀多年的好兄弟,一见面就调侃,不放过一丝一毫的机会。
他展颜,“怎会?”
“从来只看新人笑,哪闻旧人哭。”酸溜溜的语气,靳言拿捏得恰到好处。
傅时卿起了鸡皮疙瘩,无奈极了,“你最近是不是又看了什么电视剧……”
“呀。”靳言笑了,“演得像吗?”
“像~”傅时卿按了按眉心,低笑道。这不知是什么恶趣味,一有空就喜欢追没营养的肥皂剧,还能现学现用。
“宋公主如何了?”靳言不知旧事恩怨,只知宋南舒身体不好,傅时卿陪她在乌浔休养。
“好多了。”傅时卿笑了。
“说吧,寻我什么事儿?”
傅时卿难得害羞,有点难为情,“呃……就是我想和昭昭求婚,想找你寻个方案。”
靳言略一思索,应承下来,“行,我想好了就发给你。”
……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转眼间,已经是12月份了。
宋南舒待在绥宁县,也快一个月了。在这里的每一天,日月星辰,风花雪月,都在点滴间抚慰她的伤痛。每一天,他都陪着她,看日升日落,看云卷云舒。累了倦了,靠在他身边休息,烦了闷了,把手言欢,踏雪寻梅……平静安稳的生活最易让人放松心情,她缓缓一笑,看向身边的男人。
这是上天送给她的救赎吗?是造物者为嵌合她灵魂特地点化的吗?不然为何只要一眼,她便心生欢喜。
傅时卿含笑看她,温柔又怜惜。他想把世界所有的温柔都给她,补全她幼时所缺的疼爱,让她活得轻松惬意。
她将手塞进他的手心里,他顺势扣住她的手,漫步小路,踩点夕阳的影子,拐进拙见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