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南风起+番外(61)
“昭昭,对不起,我对不起你。”温蕴哭腔浓重。
宋南舒微微一震,又恢复安静。这一句“对不起”,她等了快二十年,等到她终于不需要了,她却说了出来。一切都没意义了,说与不说又能如何,她不需要了啊。她眨了眨眼睛,有泪水滑落。
温蕴俯身,隔着被子抱她。她拼命挣扎。一个死死抱着,一个苦苦挣扎。终于,她败下阵来,哭着哀求,“求你了,别碰我。”
“昭昭,我很愧疚,是妈妈亏欠你太多太多。”温蕴听她那么低声下气的哀求,心中疼痛万千,她放开了她,压抑制,抹干眼泪,郑重其事道,“我会补偿你。”
宋南舒浑身发抖,动了动唇,悲凄,“我不需要。我只求你一件事,别再来找我了。”
温蕴悲痛欲绝,“我是你妈妈啊,你让我如何不来看你?”
“你就当你女儿从小就夭折了,如从前一般,不行吗?!!”宋南舒咬紧牙关,她很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会伤到人,这一刻,她真的很恨温女士啊!为什么要一遍又一遍提醒她这个难堪的事实!她接受不了,也无法接受。
她忽然暴怒,大喊着:“滚出去!”
温蕴被吓了一跳,整个人呆呆愣愣地站在那。
她又重复一遍,咬牙切齿,声音冷到极至。
张妈听到动静不对,当即将温蕴拖了出来。
宋锡臣轻手轻脚走进去,“昭昭,是爸爸。”
宋南舒依然裹着被子,一言不发,安静又沉寂。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爸爸,面对哥哥。
宋锡臣重重叹了一口气,叮嘱她,“昭昭,会过去的,什么都不会改变。”
宋南舒依然没回复。
宋锡臣隔着被子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然后走了出去。
宋南舒一时泪奔,她死死捂住嘴巴,不想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细细的呜咽声隐隐传了出来。宋锡臣眼角湿润,哭出来也好,压抑久了,太痛了,哭能减压的话,就尽情哭吧。
傅时卿早在温蕴来的时候就醒了,便是他也觉得温蕴不该去见宋南舒,但是,温蕴又真真切切是宋南舒的生身母亲。这一堆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不论搁谁身上,都难以接受。
宋南遇陪着傅时卿用晚饭,他瞥了一眼温蕴匆匆而过的身影,嗤笑,“温大小姐骄纵惯了,永远都以自己为中心,丝毫不会考虑别人的想法。”
傅时卿深以为然。
吃过晚饭后,他过去看宋南舒,遇到了端着鸡丝粥走出来的张妈。张妈摇了摇头,表示宋南舒不肯吃。
“给我吧。”傅时卿端过粥,走了进去。里面黑漆漆的,他摸黑放下粥后,打开灯,调成暖黄色的灯光,让整个房间看着很温暖。
他坐在床边,笑着说:“小丫头,闷在被子,不闷得慌?”微微上扬的语调,带尽调侃的味道。
他也不在意她的反应,继续说下去,“张妈做了很香的鸡丝粥,真的不吃吗?”
“唉~本来就瘦了,再不吃,就瘦成白骨精了,白骨精可不漂亮哦。”他哀声叹气的。
“哥哥长得这么好看,给你当下饭菜,行吧?”
“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
“真不吃?唉,真替你感到遗憾。”
“哥哥走了啊?”傅时卿假装要走,被子里忽而钻出一只手,紧紧攥着他的手腕,不让他走。
他轻笑,拉了拉她的被子,见她没挣扎,遂将被子拉开,露出那张脸,双眼红红的,头发凌乱,好不可怜。
“看来哥哥的脸还是有点用处的。”他沾沾自喜。
她捂住脸,哭腔满满,瓮声瓮气道:“要点脸。”
他理了理她的发,摸摸她的头,“捂着脸干嘛?”
“丑。”
他失笑,哪有人嫌自己丑的,“不丑,乖,放下手。”
她依言放下手,他抽出纸巾擦干净她的泪痕,认真看着她,“还是那么漂亮,还是我最爱的你。”
她咬着下唇,扑进他怀里,紧紧抱着他,斟酌着,忐忑着,“你带我走,好吗?我害怕极了。”
他伸手抚着她的背脊,安抚她,“好,我去和你爸爸谈。”
他耐心地哄她吃了两碗粥,趁她去洗澡的时候,扫了一眼她的桌子。桌子上躺着一本樱花粉的日记本,他一时好奇,翻开来看,居然是日记本!还是恋爱日记本!他竟不知,在她心里,他居然这么好,好到她花费了所有好运才能有一个和他在一起的机会。真是个傻丫头,明明是他太幸运了,于千万人之中与她相遇,得她爱重。
“在看什么?”宋南舒擦着头发走了出来。
“你的日记。”他很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毛巾,替她擦头发。
“哈?你怎么偷看我日记?”
“不能看吗?”
“也不是。”
他笑了,凑过去,“昭昭,遇见你,是我三生有幸。”
她愣住了,缓缓笑了。
也许命运不曾善待她,但是,也不是很糟糕,不是吗,她还有时卿哥,一个很爱她却又与她错综复杂的过去没有关系的人,一个能让她放松一会的人。
头发已经吹好了,她凑过去,抱住他的腰,小脑袋在他胸前蹭了蹭。他摸了摸她的头,“去休息吧,我守着你。”
她点了点头,爬上床,乖乖闭上眼睛。
等她睡着了,他掖好她被子后,宋南遇赤脚走了进来,站在床边,看了看她,弯下腰,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勾起唇,眉间戾气消融了七八分。
傅时卿拍了拍宋南遇的肩膀,率先走了出去,宋南遇扫了一眼她的抽屉,似笑非笑,他打开她的抽屉拿出那本日记本,连同小藤箱也一起拎了出去。
书房里,傅时卿和宋锡臣提了打算带宋南舒离开这儿去乌浔老家绥宁县的建议。宋锡臣沉默了,似乎每一次女儿受伤,他都没能守在她身边。他疲惫地按了按眉心,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宋南遇将日记本放到客房里,就绕到了书房里,恰好听到了这一番话。略微思索一下,他开了口,“三叔,让昭昭先离开一段时间吧。”
“你舍得?”宋锡臣曲指敲了敲桌面。
“让她离开,更有利于她的病情。唐昀说了她的病情不能再受刺激了,不然……”宋南遇未说完的话,大家都懂。就是因为都懂,才觉难受。
宋锡臣继续敲了敲桌子,抬眸定定地看着傅时卿。傅时卿被看得一头雾水,求救般看向宋南遇。
宋南遇忍不住发笑,揶揄地瞥了他一眼,对宋锡臣保证道:“三叔,放心,阿卿他有分寸。”
傅时卿突然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一阵猛咳。
宋南遇偷笑,落井下石。
宋锡臣没好气地瞪了他们俩一眼。
傅时卿好不容易止了咳,抿着唇笑,“叔叔,放心,我不会在婚前对昭昭有任何不轨的。”
宋锡臣剜了他一眼,将他赶了出去,“我就将女儿交给你了。”
傅时卿心情美好地走了出去。
宋锡臣和宋南遇紧接着讨论温家的事。
宋锡臣回想到过去,不由感慨,“林知秋十分优秀,我花重金才将他聘来。谁也想不到,他竟然会死在一场见不得人的私心里。”温家想与宋家联姻,温大小姐身上不能有任何瑕疵,而林知秋的存在恰恰是这个瑕疵。
“温蕴已经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了,她这后半生都将活在愧疚里。”宋南遇补充道。可是,昭昭又何其无辜啊。
“温家的事该清算了。”宋锡臣淡淡道,“昭昭此时离开也好,免得为难。”
……
回到客房的傅时卿看到桌上的小藤箱和上面的日记本,挑了挑眉,漫步走过去,靠在床上,翻开最上面的日记本,空白的扉页上,显眼的几行字:
梦想
1.傅时卿 于2007年5月04日心愿得偿。
2.南芜大学
承蒙你出现,够我喜欢好多年。
星河滚烫,你是人间理想。
两种不同的字体,前后相隔近六年,时间见证她的爱,日记本记录她的爱。原来,在他还不知道她心意的年年岁岁里,她义无反顾地把他当成自己的梦想。他的心里暖暖的,怎么办,昭昭,我好像更爱你了,以余生,以信仰,够不够?
他一页页翻过去,见证了她青春年少的不可言说的暗恋,很美却很辛苦,那时年少春衫薄,哪里有想到这么多,白白害她神伤这么久,真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