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赠你(53)
月色朦胧,后院只开了一盏小灯,贺沉言和越涛在对面的木椅上坐着,影子在草坪上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哈哈。”
突然,传来一阵笑声。
越闻星分辨出是越涛的声音,屏息听了一句:“...她妈妈啊总是这样,做什么事都雷厉风行,你别太放在心上,回头我去跟她说说。”
贺沉言的声音一贯低沉好听,随风落在她耳边:“也是我不对,只想着帮了了的忙,没有站在妈的角度上考虑。”
越涛笑着摇摇头:“这事不怪你。”
“说起来,了了今年都24了,时间过得真快啊,我看着她结婚嫁了人我就知足了,至于孩子的事,你们小两口自己决定,用不着听别人的。”
“谢谢爸。”
“不过,你别也太听那丫头的话,她玩心大,估计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你要多提点些。”越涛乐呵呵地呷了一口茶。
越闻星站在窗户边,停了一会,听到这几句,并未上前打扰。
直到身侧有人叫她,抬眼一看,阿姨拿着她的手机走过来,她连忙抬手在嘴边比了个“1”字,将手机也调成静音,小声道:“谢谢。”
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号码。
越闻星想了两秒,正欲走到另一侧接通时,院内复又传来动静。
不知道之前说了什么,越涛深深叹了口气。
沉缓地声音带了一丝伤感:“...了了小时候啊,是个不太听话的孩子,经常调皮捣蛋,不少邻居都来领着孩子来家里告过状,说她不是打破了玻璃就是把人家小孩弄哭,很让人头疼。”
“但是后来我发现,她只有在做一件事的时候会很快安静下来,有时候甚至连房门都不出,闯的祸也少了。这件事就是画画。”
越涛垂下眼,摆弄着桌上的茶具,为自己再斟满一杯,“...我原本以为这会是她一生的事业,事实也的确如此,直到六年前的那场变故,让她的手变成...”
说完,他叹了口气,成功的中年男人身上带着罕见的懊悔:“因为那件事,也让我十分后悔。其实当时我应该去接她的,可是公司临时有事,我让她自己坐车回来。如果我当时去了,她也许就不会遇到车祸...”
说到这里,越涛哽咽了。
对女儿多年的悔恨如一块重石般压在心头,直到这一刻,他才敢于对人倾吐一二。
“了了不会怪您的。”
贺沉言出言安抚,月色如水,落在对面中年男人银白的发丝上,他由衷体会到越涛所说的那种无奈和挫败。
抬头仰望,星辰正隐隐约约在夜幕中闪着光,像无数位旁观者,安静聆听着这一切。
-
越闻星在窗边站了好一会,末了,她攥着手机,将溢出眼眶的泪水悄悄抹掉,掉头走回客厅。
室内灯火通明,加班一个月的越湛终于出现,正坐在餐桌旁吃面。
她下意识地往那边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来。
保姆阿姨的面下多了一点,见她过来,顺其自然地问:“面条锅里还有,我看你晚上也没吃多少,我去给你盛一碗吧。”
阿姨走进厨房,越闻星坐在原地发呆,她想找人说说话:“越湛。”
越湛边吃面边看着手机,忙不过来,抽空“嗯”了一声。
“面好吃吗?”
“......还行。”
越湛将嘴边的面吸溜完,若有似无地看她一眼。
越闻星盯着那碗面里的鸡腿,继续开口:“你说杀鸡的时候,鸡会疼吗?”
“......”越湛放下筷子,索性不吃了,“你想说什么?”
“你工作最近怎样,没给领导添麻烦吧?”她稍稍凑过去,眼睛睁得老大。
越湛一把将她的头推开:“越闻星,你正常一点。”
“我关心我的亲弟弟,哪里不正常?”
“那你问鸡疼不疼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问一下,你不知道吗?”
“我怎么会知道,你想知道自己去问。”
“问谁?”
“问鸡。”
“我不问鸡,我偏要问你。”
“......”
越湛忍无可忍,阿姨端着面出来时,两姐弟差点当着她的面打起来,还是越涛和贺沉言听见动静,进来阻止了这场“闹剧”。
越湛被越涛带去一边教育,越闻星被贺沉言带回房间。
“怎么突然就吵起来了。”他蹲下来,目光温柔地看着坐在窗边的人。
见她不说话,贺沉言起身想去给她倒杯水,刚站起来,腰间就被人环住。
越闻星的脸瞥到一边,声音绵软而沙哑:“我刚才听见你跟爸说话了。”
贺沉言视线一顿,掌心轻柔地顺着她的发丝,明白过来,“所以你冲越湛发脾气是因为这个?”
她点点头:“我只是想找人吵架。”
因为害怕看见父亲的眼泪,不敢当面和越涛说,只是用这样的方式发泄心里的情绪。
“那现在呢,心里舒服了吗?”
越闻星半晌都没有说话,直到贺沉言稍稍弯腰,看见她通红的眼光,倔强而执拗的盯着某一处。
“我从来没有怪过他。”
贺沉言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情绪会因为某个人的某句话而起伏,好像只要她一开口,心就柔软的一塌糊涂,“我知道。”
第42章 42颗星
在家修养得宜, 加上心情愉悦,越闻星的手伤好转了不少。
除了握笔的时候左手使不上力,生活一切如旧, 唯一的不同是, 现在她对于画画这件事已经没那么执着。
凡事不可能十全十美。
越闻星懂得这个道理, 也不再去纠结为什么老天爷给予了她这个天赋,又收回她发挥天赋的能力。
毕竟生活还是得往前看。
山居先生工作室的职位已经辞去,梁域这次并未再挽留她,也再没有搬出“理想”“成全”之类的空话。
去办理工作交接那天,他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说。
大概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吧。
梁域在六年前救下的那十一画,越闻星以代理转让的名义,全权交托给工作室处理。
至此,蚕月这个名字, 在她的人生路途里,已经成为过去式。
走出别墅的大门, 越闻星如释重负一般,感觉一阵轻松, 连步伐都松快了不少。
临上车前,突然听见有人在身后喊她的名字。
沉默了一下午的人,终于在最后关头赶了过来。
梁域在面前站定, 他看着越闻星的脸, 脑海中无数张画面一晃而过。从开始到现在, 从少年到长成,他好像从未错过她生命里的重要瞬间。
但是从此刻开始, 一切将戛然而止。
那些记忆会永远的停在这里,停在这个初秋的午后。
“你真的不后悔吗?”
良久,梁域才搜肠刮肚般问出这样一句。
“也许会吧。”越闻星想了想, 随即朝他笑了一下,“但说不准前面还有更值得去为之努力的东西,也许过了很久会发现,这只是生命中一个很小的插曲,又何必念念不忘呢?”
梁域无言,好半晌都想不到措辞来反驳她。
是啊,前路还很长,他又何必念念不忘。
“老师。”越闻星郑重地喊他。
梁域被这个称呼叫得一愣,听见她说:“你这些年教的东西我一直没忘,也不会忘,哪怕我不再是蚕月,您也永远是我的恩师。”
听完这些,他心里晦涩难当,嗓音有些发颤:“你...不怪我?”
“一点点吧。”越闻星诚实道,“其实我应该感谢老师你,让我重新体会了一次青春。”
鲜活、富有色彩的青春。
十八岁的蚕月青春正好,永不妥协,抱着画板就能坐上一天,那时的风物、景色、人群,通通都成了她笔下描绘的画卷。这段记忆热烈而珍贵,是她生命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几个月的时间,她与颜料色彩为伴,不知疲倦,每每独自待在画室里,就感觉好像回到了六年前的那个夏天。
未来可以期待,前路一片光明。
所以她并不怪任何人,反而有点庆幸。
梁域站在原地目送轿车离开,铁门旁边的两棵枫树被风吹得飒飒响,衣角飘扬,枯黄的枫叶落在他脚边,单薄痩削的身影显得愈发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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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工作室出来以后,越闻星让陈伯拐道去了附近的商场。
贺沉言的生日就在最近,她想给他挑一份像样的礼物。一来是作为感谢,二来也想将自己的心意明明白白的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