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装乖(41)
魏沾衣就想知道郁清是否安好,暂时不去计较宋捷的态度,随他一起进去。
她急切去看床上的人。
郁清安静的躺在床上,面色惨白,身上带血的衣服已经被换过。
魏沾衣站在床前失神的盯着他,那种她以为不会再在她身上出现的感觉又一次回来了,绞得她心肺都疼。
她经历过两次痛彻心扉的死亡,一次是她的母亲,一次是父亲。她还是个孩子时,便送走了自己最亲近的人。
魏沾衣仍然记得那段低糜的日子,暗无天日,她觉得自己被世界遗弃,觉得上天不公,觉得世间的一切都令人作呕,她也想去死。
那时她站在父母的棺材前看着他们,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哭不出来,整个人麻木。
身边的人窃窃私语她不孝,竟然不肯为父母流一滴泪,如今她也不愿去回忆后来多少个深夜哭得撕心裂肺,无人问津。
父母的离开让她迅速成长起来,她表面仍旧风轻云淡,保持着魏大小姐的娇纵作风,尽量把自己的伤疤往深处藏,别让人窥探到,好有机会再揭开让她疼痛。
她以为自己不会再因为谁而害怕惶恐,不会再生出被遗弃的感觉,因为她本就是一个被遗弃的孩子,连自己的养父母都离开了她,还有什么永恒不变?
今夜突然而来的噩耗又让她明白,她身体里再次长出了软肋。
魏沾衣没有哭,表情平静,只是安安静静的看着郁清,甚至没有上前去打扰他。
宋捷看了她一眼,有些许惊讶,本以为姑娘家遇见这种事一定会趴在病人床上哭哭啼啼没完没了,这倒是个异类。
“看够了就出去吧。”宋捷说。
魏沾衣点头,看向宋捷:“谢谢你,宋医生,我什么时候可以再来看他?”
她难得会示弱的,娇纵如她,高傲如她,向来我行我素,平时在郁家也是想干什么干什么,想去哪去哪,现在只因为想看看郁清,摆出了低姿态。
宋捷思考一会儿,说:“明天这个时候。”
“好,谢谢。”
魏沾衣神色无常的下楼。
郁家上下佣人多,都知道老板郁清身体抱恙,三三两两聚集,眼神偷瞄着魏沾衣,窃窃私语。
魏沾衣太熟悉这样问责一般的眼神,仿佛在疑惑愤懑她为什么可以这么镇静,又替郁清不值,疑惑她为什么一滴眼泪都不流。
赵嫂顾那头就顾不到这一头,也不是时时都能管着大家,更何况郁清倒下,郁家佣人人人自危。
魏沾衣回到卧室便趴在床上,眼中湿润,鼻子发酸得厉害,她拼命把头埋进枕头里。
之后几天魏沾衣按时按点去看望郁清,宋捷见她没做什么可疑的事,准许她看望的时间久一些。
魏沾衣坐在床前,用毛巾给郁清擦手。
宋捷每次都坐在一边观察她,仿佛一个错眼,她就会害了郁清。
魏沾衣想笑,不明白宋捷为什么会这么想,难道医生都是多疑?
她想摸摸郁清的脸都不行。
魏沾衣撑着脸盯着郁清看,蓦地发觉他枕头底下压着什么。
她伸出手。
宋捷突然站起来:“你做什么!”
魏沾衣不理会他,用力把郁清枕头底下的东西拿出来。
宋捷冷着脸快步走过来时,魏沾衣也把东西拿了出来,是一张照片,一张她和她母亲的照片。
“魏沾衣,你想对郁清做什么!”宋捷伸手要来抢她手中的东西。
魏沾衣护住照片,猛地回眸看他,“你先给我闭嘴!”
过去几天她安静得有些低眉顺眼,宋捷便以为郁清养的这小花瓶是个没脾气的,还曾在心里嘲笑他口味差劲。
他被这声压抑的低吼吓得愣了愣神。
魏沾衣抱着照片突然起身离开。
宋捷有些莫名其妙。
魏沾衣快步走回自己院子。
郁清为什么会有她小时候和母亲的照片?
既然有她的照片应该是早就认识她才对,可为什么一开始装作不认识她?而且照片上为什么还有她的母亲?
答案仿佛呼之欲出。
魏沾衣突然想到一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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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清在昏迷一周后醒过来。
房间里响起宋捷的声音:“总算醒了,没死就好。”
郁清视线有些模糊,摸到桌上的眼镜戴起来,视线才清明。
“几点了。”他嗓音沉哑。
“晚上七点半,天已经黑了,最近在降温。”宋捷叹气,“幸好你体质已经养得差不多,不然那种有毒的果药吃下去早就没命了。”
郁清轻轻皱眉,“果药?”
他晕倒前最后吃的东西是魏沾衣为她炖的汤。
郁清神色莫测,“让赵嫂过来。”
宋捷点头出去。
赵嫂来得很快,进屋看到他已经醒过来,喜极而泣:“先生醒过来就好了!谢天谢地!真是谢天谢地!”
郁清被宋捷扶起来靠在床上。
他低声问:“赵嫂,太太炖汤那天,你也在厨房?”
赵嫂:“是,我也在。”
郁清:“她有没有放什么东西进去?”
赵嫂道:“没有,太太什么都没有放。”
郁清轻眯起眼,半响后说:“出去吧。”
赵嫂应了一声,又嘱咐许多让他保重身体的话,郁清听得蹙起眉,赵嫂知道他已经不耐烦,赶紧出去,让女佣去告诉魏沾衣郁清已经醒了。
屋内,郁清敛着眸淡问:“那东西致命?”
他了解赵嫂,也知道她在说谎,至于说谎的原因当然是因为想维护魏沾衣,那就只能说明,魏沾衣真的做了。
宋捷:“要不然你为什么会吐血?幸好我妙手回春。不过话说回来,你打算怎么处置魏沾衣?”
郁清笑了声。
宋捷有些心惊肉跳,觉得他这笑有点诡异。
郁清摩挲着手腕上的手链,“是应该教训教训了,否则真以为我宠着纵着,她就无法无天什么都敢做。”连他的命都敢取。
郁清眼神深沉。
和宋捷的交谈没有多久,门外响起敲门声。屋里的俩人都知道,这时候来的只有可能是魏沾衣。
宋捷笑着站起来:“你们的事还是自己解决吧,我先出去。”
他打开门,魏沾衣没看他,径直走进来,撞到宋捷的肩膀,宋捷疼得直揉肩。
魏沾衣冷漠的关上门,利落干脆。
房间里空气干冷,落地窗外是浓墨般的黑夜。
她站在门前,他靠在床上。
俩人安静的对视。
“郁清,你早就认识我了是吗?”魏沾衣平静的问。
郁清也淡然:“是。”
“你就是我的雇主是吗?”
“是。”
就算心里早有猜测,可听着他风轻云淡的回答,魏沾衣还是生怒,语气有了起伏:“你就是我母亲遗落在外的儿子是不是?”
这是她大胆的猜测,关于郁清为什么早就认识她,为什么要雇佣她接近自己,又为什么在私密的地方藏着她小时候和母亲的照片,她反复想了很久,得出这个结论。
郁清静看她良久:“是。”
“为什么要雇佣我,让我接近你?”
郁清并没有急着回答,打量着面前的姑娘,这些天她瘦了许多,美丽却并没有折损一分,此刻她故作冷静的模样竟比过去装出来的楚楚可怜更来得动人。
郁清很早就认识她了,追溯起来实在久远,故事冗长。
他的父亲不算个好人,爱上别人的妻子,强夺之后令她怀孕,这孩子生下来注定是个耻辱,不管是对魏家还是对郁家。
母亲选择将病弱的他送回郁家,郁家家主看见他便想起那个已经是别人人.妻的女人,自然也不喜欢这个儿子,丢在一旁任其自生自灭。
郁清从小看惯冷眼,夹缝中求生,与天争命活到现在,十多岁的时候他得知魏家重新领养了一个女孩儿,母亲将她千娇万宠。
郁清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能狠心将自己几岁的亲生儿子送走,却对一个野孩子这么宠爱。
他在郁家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时候,魏沾衣却能那么恣意娇纵,他真是想将这个玻璃娃娃摔碎看看,看她会怎样的哭,会怎样的求饶,也好尝一尝他从前的苦痛。
很多年来,他一直冷眼旁观。
旁观她被魏家众人捧在手心,旁观她父母去世,旁观她被抢夺家产,也旁观着她一天天出落得亭亭玉立,惹人瞩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