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喜欢吃番茄鸡蛋面?!”
傅怀安坐在林暖右侧,出于想对林暖饮食方面有所了解,他淡淡开腔询问。
林暖喝汤的动作一顿,垂着长而卷翘的细密睫毛,清澈干净的眸子映着碗里的漂亮的颜色。
她道:“谈不上喜欢,大概……因为番茄鸡蛋面,是我有生以来,唯一一次吃到亲生母亲为我做的东西,后来我一直模仿她做出的味道,虽然都没有成功,可做多了……好像成为了一种习惯,每次想做点吃的东西,就会想起番茄鸡蛋面。”
没有敷衍掩饰,林暖是第一次对傅怀安讲起关于自己的什么事情,说的坦白,毫无隐藏。
番茄鸡蛋面,对林暖来说有着别样的意义。
她记得那是六月的第一天,大雨过后的清晨,天空一片湛蓝,金色光线耀眼。
林暖从林家拎着行李箱出来后,去了解放路芙蓉巷。
巷子狭窄,满地泥泞。
一个满身泥污的疯女人,正拽着过路的少女,哭着恳求:“苒苒!苒苒……妈妈不疯了,妈妈不疯了……你跟妈妈回家!你跟妈妈回家!”
少女被吓得尖叫,被托付照顾疯女人的邻居拽着疯女人的胳膊喊道:“要死了,真是一眼看不住就闯祸!人家不是苒苒!你要吓死人家小姑娘了,快放手!”
少女被人从疯女人的手中解救出来,惊慌失措的红着眼眶逃走。
林暖就站在巷口,一身白裙,背着淡黄色的单肩包,美丽精致,和这个颜色灰旧的弄堂格格不入。
弄堂里,几个孩子在大人的训斥声中嘻嘻哈哈的互相拉扯,学着那个疯女人,苒苒苒苒的叫着……
光线刺目,让林暖红了眼。
她看着疯女人跟邻居一起坐在门口小马扎上,喃喃自语:“我的苒苒呢?!我的苒苒呢……”
林暖眼眸潮湿,走到离疯女人几步之遥停下。
“苒苒……苒苒!”
看到白裙少女,疯女人再次冲了上来,上了年纪的邻居大妈阻拦不及,眼看着疯女人脏污的手死死拽住白裙少女白嫩纤细的手臂。
“苒苒!妈妈不疯了!你跟妈妈回家!妈妈再也不敢疯了……好不好?!好不好?!”
林暖咬着唇,忍着泪意。
那疯女人用脏污的手,紧张抚摸着林暖的头面颊和胳膊,打量她有没有受伤:“你几天没回家,有人欺负你没有!有没有穿暖吃饱?!吃……对……吃饱!苒苒你是不是饿了,妈妈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番茄鸡蛋面好不好?!你跟妈妈回家!妈妈给你做!”
疯女人手劲极大,拽着林暖就往破败的单元楼里走,开门时换了一只手拽着林暖,像怕一松手就会把林暖弄丢。
经年不变【208】
邻居见林暖没有厌恶的闪躲,亦没有惊恐,站在单元楼门口,用奇怪的眼神打量林暖。
五十平米的大开间儿,洗手间和厨房连在一起。
老房子又是一楼,窗户不大,高且装着生锈的防盗网,屋内暗沉沉的,泛着潮湿的霉味儿。
亲生父母的住处,要比林暖想象中的还要令人难以接受,大概因为她从小过着富裕且殷实的生活,不识人间疾苦。
林暖站在客厅无处落座,像个傻子盯着那个女人忙碌的背影。
亲生母亲没有洗手,脏兮兮的手和面,切菜……打鸡蛋,一切做的那么娴熟,一点儿都不像是个疯子。
那碗番茄蛋面被端到林暖面前,见亲生母亲用热切的眼神望着她,说着:“苒苒吃!苒苒吃!”
林暖没有嫌弃她一身污泥,没有嫌弃她沾着泥水的手未曾清洗,把那碗番茄鸡蛋面连汤喝完。
食不知味,觉得唇齿间都是苦涩,蔓延到了心底的苦,让林暖想哭的苦,她攥着手,攥的骨节发疼。
后来再见,是在精神病院里。
林暖隔窗看着抱着一个洋娃娃,低声拍哄的疯女人。
因为别人太吵,她担心吵到自己女儿,愤怒用椅子砸人……
林暖亲生母亲的状况比林暖第一次见面还要糟糕。
她不会再对着林暖叫苒苒,仿佛把余生的情感拼尽全力寄托在了怀里的洋娃娃身上,即便林暖坐在她面前,她眼神放空失焦的划过林暖,只低声和怀里的洋娃娃说着属于母女俩的秘密对话。
林暖不理解疯子的世界,她听说疯子的世界是被全部毁灭殆尽只留虚无的,可她却觉得,她亲生母亲的世界里……最柔软的地方还在,那里是她的女儿。
她第一次理解母爱为什么被称之为伟大,是从她那个被称作疯子的亲生母亲身上,哪怕她世界里所有的清明都已经殆尽,却还是独留下对女儿的那一份舐犊情深,经年不变。
傅怀安看得出林暖平静之下的隐忍。
她轻轻吸了吸鼻子,细白秀气的小手捏着筷子,小口小口的把那碗面吃完。
那夜,林暖睡得很安稳。
不知道是因为累极的缘故,还是因为背后那一堵温墙把她包裹于温暖之中,温暖着她的缘故。
……
第二天,林暖到家时,白晓年见林暖身上穿着新衣服,手里拎着旧衣服,没等林暖换完鞋,人就站在玄关口,没追问林暖彻夜不归的事情,白晓年开口语气里皆是笃定:“昨晚和傅怀安在一起?!”
被白晓年识破,林暖耳根一红,把包搁在穿上棉质拖鞋,拎着脏衣服往洗手间走。
白晓年跟在林暖身后,见林暖分离出内一衣裤,把外衣塞进洗衣机里,又问:“怎么样……这一晚上下来,傅怀安答应帮你了吗?!”
林暖给洗衣机里添上洗衣液,从堵在洗手间门口的白晓年身上挤出来,往厨房走,避重就轻佯装不耐的反问来掩饰自己内心局促:“什么一晚上下来?!”
你为什么舍近求远?!【209】
嘶哑明显的嗓音出口,林暖想到昨晚,面颊发烫。
想起今天早上傅怀安送她回来时,在路上药店买了喉糖放进她包里,她忍不住面红耳赤。
白晓年抱臂看着林暖的背影,声音不紧不慢:“你别和我说傅怀安这种身价成谜……最起码过几个亿的大老板这么纯情,昨晚只是和你谈了谈心,然后就各睡各的了?!”
尤其是林暖和傅怀安这种,郎有情妾有意的。
林暖:“……”
宋窈端着水杯从厨房出来递给林暖,眼神关切:“怎么声音哑成这样?!”
心虚地接过水杯,她敷衍着解释:“昨天被吓着了,又有一点儿感冒。”
一旁白晓年和宋窈说着王泉有多混蛋,林暖把手机充上电,坐在客厅地毯上,翻开笔记本,查看邮箱里miss夏发给她关于下一次访谈节目的人物信息,和那边儿给的基本资料。
看到影帝时寒初的名字,林暖还是略微怔了怔。
刚电话里,尽管miss夏没有告诉林暖嘉宾是谁,但她说……林暖的节目未播先火,这位也是主动要求上林暖节目的,时间定在这周末录制。
“叮咚——”
信息铃音一响,林暖放下水杯,单手撑着沙发半起身拿过小角几上正在充电的手机看了眼,陌生号码,点开,一条信息入目。
【暖暖你好,我是柳明晨的母亲,很冒昧发短信打扰,如果方便的话能来小区门口一趟吗?我等你。】
林暖快速回了信息……
【好的伯母,我五分钟后到。】
拔了手机电源,林暖和白晓年宋窈说了一声,取下挂在门口的外套和伞换鞋出门。
临走前,宋窈问了一句中午想吃什么,林暖没听到关了门。
……
柳明晨的母亲陆梅就站在一辆黑色的轿车旁,穿着白色的中袖外套,里面正红色的真丝V领衬衫被扎在白色的过膝包臀裙里,手腕上带着价值不菲的陶瓷链手表,整个人端庄华贵的气质中透着精明和强势。
司机站在陆梅身后,为她撑着伞。
见林暖出来,陆梅露出笑容,眸色亲切。
陆梅说有事和林暖说,她对陆梅不熟悉,不敢擅自揣测是什么事情。
两人坐在小区对面环境清幽的咖啡馆,陆梅点了一壶果茶,亲自拎着茶壶为林暖杯子斟水,看似漫不经心对林暖开口:“昨晚你柳伯伯出去应酬,碰到了你妈妈和审计局局长的舅舅在吃饭……”
一瞬间,酸涩袭击了林暖的心脏。
梁暮澜是多么清高的一个人,这些年养尊处优,何曾和出席过任何饭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