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连奴家都忘了…初莳…你可真无情。”
‘宿槐’笑容淡下,瞳孔瞬间冷漠。她阖了阖眼,复又睁开。瞥了一眼下边正冷眼望过来的宿槐,她唇角轻扬,笑容重新挂上,眼眸里又重新被虚伪的笑意覆满。
她倏地抬起手,手心向上,掌心微弯对着宿莳,五指聚拢开来。眸光潋滟,红唇微微凑近掌心,檀口轻启,吹出几缕白烟。
宿莳尚未来得及反应,便有片片红槐伴着丝丝缕缕的白雾猛的吹向他。
下一秒,困意来袭。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也只来得及听见这个‘宿槐’的只言片语,内里带着深深的蛊惑:“睡吧,梦里,有你欲寻之往。你曾遗失之物,你曾执着之人…一切皆有因,万事皆有果。”
……
耳边倏地响起潺潺流水声,清脆悦耳。
宿莳猛的睁开眼,却是发现自己此刻正站在一处僻野小林里,身旁隐约有条大河流经。抬头却见眼前白朦一片,浓雾弥散,近处的竹木皆是轮廓晦暗,如隔云端。忽有轻风拂过,白雾散去,眼前的一切便都豁然开朗了。
他方才所见的竹木是属于对岸的一片野林的,与自己此时所处的地方各自分属于这条河的两岸。他似乎身处的是一个小镇的边缘,虽然也是片林地,但隐约还有光点。隔岸灯火通明,与另一端荒凉阴暗的野林显然成了两个极端。
抬步正欲前行,却是“扑通”一声瘫软在地。宿莳此时才发觉自己竟是浑身乏力,有些疲累。他抬手捏了捏脸,忽觉有哪里不对劲,他疑惑的将手伸到眼前一看,竟是双小孩子的手!再往下一看,竟是看到只属于小孩童的身体!
他这是变成小孩子了…?!
宿莳有些不明所以,又有些不可思议,自己这是被那‘宿槐’变小丢到她编织的幻境里头了?亦或者是…真如她所说,这是他过往的经历?
思及此,宿莳面色一沉,强自抑制住内心隐隐有些喷薄的叫嚣。他按捺住内心莫名的不安,稳了稳心神,过了会勉强适应了小孩子的身体,这才抬步顺着河边漫步走去。
这片林地看似很小,实际身处其中却是难穷其尽。宿莳本是以林里的某个光点为目标直线前进的,然而走了许久之后,他忽然恍然自己似乎未曾离光点有近半步的距离。
倒是眼前林子显得愈来愈暗,方才本还看得见隐隐月光,到此时竟是半点光也不透了。
宿莳不知不觉来到了一处空旷的地方,周围高大粗壮的树木密密麻麻的堆挤成了一个圆圈,只是却未曾有一棵树敢越进圈子里半步,似乎自有一个规矩。
远处忽然传来低低的唢呐声和喇叭声,似是农村办红白喜事讲究敲锣打鼓的热闹。可在这阴暗的林子里并不显得多热闹,反倒透着股阴森诡异。正侧耳细听间,又有隐隐的女鬼哭丧声自另一侧传来,幽怨凄恻,哀转婉绝,久不消弭。宿莳只觉周身气温骤降,耳边阴风阵阵,哭啸的冷风冰凉刺骨。
宿莳心觉不妙,自己该不会这么倒霉,遇到鬼娶亲了吧?!
鬼娶亲,身魂离。这鬼娶亲可是鬼四煞之首,生者遇之,十死九痴。
抬脚正欲往圈子外围退去,宿莳却惊觉自己双脚此时竟是动弹不得了。合掌欲催动槐花颂,槐花颂却无半点反应。耳边鬼声愈来愈近,宿莳有些焦急,忽觉体内灵力尚存一二,虽然不多,但聊胜于无。他轻吐口气,弯唇一笑,随即合眼捏诀,口中念咒催动灵力自周身流动。
待宿莳的一系列动作完成,两边的队伍已经进到圈子里了。
在宿莳正对着的那路尽头,忽然出现了两排忽明忽暗的白纸灯笼,飘飘忽忽于半空中。灯光明灭间,依稀照出几条隐约细长的轮廓。灯笼行进间,轮廓渐显,原是有两排“人”在提着那白纸灯笼。这些“人”同样一袭白衣,头上各自戴着顶很高的白帽子。或提着灯笼,或吹着唢呐。
前面的灯笼过后,便是吹着唢呐和喇叭的白纸人。只是他们一边吹着唢呐,一边还在左摇右晃地跳着无比诡异的舞,就好似农村那种跳大神。
待他们走近,仔细一瞧,这才发现原来他们穿着的所谓“衣服”不过是用白纸扎成的纸衣服。而这些“人”面上两颊各自贴着一片红色圆纸,唇间一点红,竟是纸人的模样。
“呜呜呜~~”唢呐和喇叭声声交织着,透着股渗人的诡异,断断续续的仿似催魂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对阵法什么的不是很懂,尽量不涉及,此处剧情需要,若有错误可以指正「不过不会改」
第四十六章 冥婚
在白纸人的中间,有四个白纸人正抬着一副棺材晃晃悠悠地向宿莳走来。棺材通体漆黑,只在两头刻着白色繁体的“冥”字。
而在棺材盖子的上方,盘膝坐着一只鬼,看那模样应是新郎官。鬼新郎十指交叉相扣,干枯细长的指甲黑的发青。头戴乌纱斗笠,斗笠垂着短款薄透的帷幕,将鬼新郎的五官模糊化。斗笠下的脸面无表情,诡异至极,看起来并没有半分娶亲的喜悦。灰白中透着死气的脸孔,黑漆漆的眼眶,黑沉的嘴唇,极致的白与极致的黑形成了极度鲜明的对此,令人有种窒息的恐惧。
而在白色的迎亲队伍正对的路的另一头,则出现了一队红色的送亲队伍。与那对面一身素白的迎亲队伍相比,这红艳的送亲队伍便显得愈加血腥了。
这送亲队伍打头的,也是四个持着红色纸花穗的红衣纸人,头上同样戴着顶高帽子,不过是红色的。中间两边各自有两个纸人抬着顶红轿子,飘飘忽忽地自阴暗处行出。红轿子同样是纸扎的,就似灵堂里的那些纸轿子一般,不过比之大了些,与真实轿子的大小差不多。
而轿子里披着一袭红嫁衣的新娘同样十指交叉相扣,干枯瘦长的指间掐了一方绯红的丝帕,红艳艳的蔻丹染红了指尖,隐隐透着些血腥气。细长的指甲锋利无比,若是被她用这指甲抓上一抓,亦或者挠上一挠,想必不死也得脱层皮。
新娘头顶盖着一层同样质地的薄纱红盖头,隐约模糊间透出新娘青白中透着死气的脸孔。殷红的嘴唇只绛红一点,不显喜气,反倒显得丝丝诡异。间或自她嘴里飘出阵阵鬼泣声,唇巍然未动,声却幽怨哀婉,惑人惧望。
两方队伍各自自两端缓缓飘来,唢呐声声,鬼泣怨怨。间或夹杂着纸屑翻飞的摩挲声,伴随着愈来愈近的泥土气息,宿莳这下无比确认,自己确实是遇到鬼娶亲了。
按理说生者遇到鬼娶亲,需得寻找个隐秘处躲藏,避免被娶亲队伍察觉,迫于自己此时太过虚弱,又动弹不得,宿莳只得硬着头皮,选择盘腿坐于原地,念诀掩息,只希望在自己被发现之前这个娶亲队伍能尽快离去吧。
冷风吹得愈加猛烈,将空气中的泥土味吹得愈加浓烈,隐约还有股死人的气息。唢呐声此时也愈来愈近,听着很是凄凉。
此刻已被两方包围住的宿莳双目紧闭,眼皮下的眼珠子因着紧张而不断转动,睫毛快速颤动,可见宿莳此刻的不安。
忽然,耳边的唢呐声与鬼泣声倏地同时消失,四周寂静无声,就好似从未出现过异常一般,带着猝不及防的诡异。
鼻息间忽有熟悉的暗香阵阵扑来,是那冬槐的花香。宿莳心里一动,便要睁开眼睛来。忽有一双冰凉的手不动声色地抚上他的眼,将他正要睁开的眼皮轻轻按下。宿莳心跳漏了一拍,随即又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
“咦~不是说是个尚属幼年期的女娃儿么,怎么如今是个看起来才五六岁的小男娃儿?…嗯…不对!你这个小孩儿,可是从何处冒出来的?怎的本殿先前从未见过你…”熟悉而陌生的女声自耳边传来,她冷漠的气息吞吐间,吹得宿莳两侧的发丝轻轻浮动。
宿莳不由轻颤,随即便觉女人细长尖锐的指甲在自己的脸畔间来回游移,有种刺痛的痒意。不由自主地,他忽觉自己的耳边似乎是发烫了,且有蔓延至脖颈的趋势,想来定是红的吓人。
“啧啧,可真是个纯情的小少年郎啊~只可惜…是个蠢的!自己送上门找死来了!”声音轻婉,语气却是带着薄凉。
宿莳倏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却是黑色的阴暗,而自己似乎是被困在了某个密闭狭窄的空间,而且自己此时是躺卧着的,应是被困在某处了。且这里实在是太过黑暗,以至于他无法看清周围的一切,只依稀感觉得到身侧的女人清浅的呼吸。气息吐纳间,满是熟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