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六号花坊(112)
水仙还记得她当时很得意地看了鸢萝一眼。因为那时她还以为是鸢萝怕她抢了饭碗。
现在想想,那个时候她还真是傻得可爱。
那个时候其实还是有机会逃脱的,只是她以为逃不掉了,所以留下了。
三
水仙游移的思绪是被楼下的沈景遇拉回来的。
双排扣的西装,呢子大衣,熨烫得妥帖板正的西裤,锃亮的系带皮鞋。男人四十一枝花,帅气还是帅气的,尤其是和同龄的老板们相比——
这算是近滨市难得没被烟酒浮华熏陶出将军肚的好男儿了吧?
可惜严于律己也没宽以待人。沈家的男人都家暴。
没有一个例外的。
这在上流社会甚至是公开的秘密了。
但水仙知道这个,不是通过外人,是她自己发现的。
因为,她也是沈景遇的女人。
老板娘春姨倒是看不惯她。她刚和沈景遇稿在一起的时候,春姨没少折腾她,或是巴掌或是板子,甚至是鞭子,而后又是下毒下药,连带着看她的眼神都带着深深的毒怨,只可惜沈景遇好像真的很宠她,因为春姨白天抽她一耳光,晚上沈景遇就会用皮带把春姨抽成猪头;白天春姨用规章制度找机会打她板子,晚上她去上班沈景遇就会用房里的那根粗粗的棍子给春姨执行“家法”;白天春姨抽她一鞭子,晚上沈景遇就会把她吊起来用马鞭抽上十倍,至于下的药,也必定是双倍奉还。
若不是水仙自己就是当事人,最清楚此间原委不过,她自己都会怀疑春姨是不是有什么委屈。
可惜了,不是。
她是被春姨亲自叫到沈景遇的闯(二声)上的。
而且住左排宿舍的姑娘们,都是这样到了沈景遇的床上的。
九十六号的姑娘们,除了送给权贵的礼物之外,第一夜都是沈景遇的。
但只有水仙算是沈景遇的女人。虽然她在外面做舞女,不可避免地和很多靠山出去,但是她始终算是沈家的半个女主人。
辨别的方式除了那事之外,还有挨揍。
沈家男人教养极好,除了自己的婆姨,不会打任何人,哪怕气急。甚至管教子女都不会亲自动手,一面折了身份。
男人打孩子,对于沈家人来说,是件很娘的事情。
而恰好,只有水仙挨过打。
所以众姐妹对于水仙也是不一样的,虽说不至于带着像对春姨那样的讨好,但至少没人敢找她麻烦。像月见那样的,甚至第一个月就被扒个精光扔到了大马路上。
水仙可以说是除了鸢萝之外整个九十六号最有魅力的女人了,别的不说,就说她能哄住沈景遇整整三年。
三年,少见多少男人啊。
眼瞧着沈景遇从小都会出来,进了院门,水仙披了个披肩就去缓台上等着了。
她听见管事的给沈景遇开门的声音,听见了春姨讨好的声音,听见了沈景遇扯皮带的声音,听见了春姨的惨叫。
然后是房间门被摔着关上的声音。
她很解气。
款款下楼,站在了春姨的房门外,静静听着春姨的惨叫。
沈景遇的夜生活,除了女人就是打老婆。今天她不在,沈景遇必然回家。
而水仙此生唯一的欢愉,就是看着春姨挨打。
沈景遇打人很是吓人,下手必定见血。水仙其实也怕,但是怕,并不影响她看老板娘的笑话。
因为,她是真的恨。
九十六号早十七年前就有了,现在的姑娘里,除了春姨自己,就属水仙最老了,换句话说,资历也老。因此九十六号的勾当,她也是清楚的。
第三章吹消(通假)人去玉楼空
一
如果非让水仙用一个眼色来形容九十六号,那她一定觉得是红色的。
鲜红或暗红,流动或凝固,是血液绽放的色彩。
就这么一栋小洋楼,满打满算住不了四十个人的地方,因为它丢了命的,早就不止四十个人了。
水仙第一次亲眼见这种勾当,是七年前,鸢萝刚带着她进小都会那一阵儿。
某天她刚下班,就看见春姨带着一个姑娘进来了。姑娘怀里还抱着个小的。
春姨和蔼地招呼她过来一起坐,吩咐苜蓿去拿点吃的给姑娘。
“姑娘,你到这就放心吧。我们九十六号看着是个花坊,但私底下,我们也是妇女组织,这里都是像你一样的姐妹,不用怕。”
水仙听着,差点没忍住笑。
什么叫“也是妇女组织”?什么叫“像你一样的姐妹”?这能一样吗?人家是被作践的受害者,她们这是勾兰院,是表字坊,怎么可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