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原(71)

到杨耀家里去是个意外。

那是一个周日的下午,杨耀没有按时来竞赛班补课,而长礼到竞赛班不过半小时车程,老杨打了电话问对方班主任,说是早就出门了,并不在学校,而杨耀没有手机,老杨怕出事,问了班主任他家庭的地址,自己开着车去找人了。

很难找的一个地址。

目的地是江市里的一个城中村,落魄到比之现在的江川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附近还有水田,进村是一条泥巴路,上面石子都没铺,坑坑洼洼,万幸的是那天没下雨。

车根本开不进去,老杨只能停在外头的田边,水泥做的电线杆歪歪扭扭,当时老杨还怀疑过会不会倒下来,上面缠着天线,有些已经断了就绕在上头直直垂下来,周遭没有防护网也没有栏杆来以防行人触碰到,看起来十分危险。

巷子口只用了块石碑标明地界,进去以后是低矮的红砖房,越走到里面越没什么人,而杨耀的家还在更里头。

没有路灯,里面的房子更为落魄,到班主任所说的杨耀家时,老杨都没想象过会是这样的场景——

一座小小的木房子,大门像是破了个洞,然后被一块大木板用钉子堵死,老杨不可思议地敲了敲门,没人出来,门虚晃着没关死,老杨弯腰踏了进去。

大厅还算整洁,就是十分拥挤,正对着门的墙上嵌着宗祠,上面用萝卜切块插了根香,底下是座木桌,桌底下塞着一个竹编箩,不知道里面放的什么,而左手边是木制楼梯,顺着楼梯走到尽头是一个隔层,老杨抬头望了望,似乎是用作当了简易的床,上面铺了一床被子,工工整整地叠在床头。

而右手边是倒扣的编织镂空筐,里面罩着几只鸡,鸡头还透过缝隙伸了出来“咯咯咯”叫着,筐前是一个铁盆,里面用康和糟米就着水搅合在一起,再旁边是一扇开着的门。

老杨再度弯着腰走了进去,率先入目的是一张古旧的床,说古旧可能有点不恰当,更精准点是上了年代的床,有点像他母亲那个年代的的陪嫁床,像笼子一样,方方正正,很高的床榻,除了前面,左右后上四面都是木板衔接封死,然后两边架窗帘的地方雕了花,蚊帐从四个角穿过。

......像没有柜门的柜子。

床上躺着个老妇人,似乎是被他吵醒了,嗫嚅着听不太清,老杨凑过身去,勉强分辨出对方在说:“是谁啊,是耀耀回来了吗?”

耀耀?杨耀老杨不明就以,大声问道:“您是杨耀奶奶吗?”

老妇人慢慢转醒,起身动作犹如老旧机器人呆滞而缓慢,老杨搭了把手将对方扶着靠在床头板上。

看起来已经七八十了,脸上全是皱纹,头发稀疏泛白,眼睛半睁不闭,兀自回答:“你是谁呀?”

“我是杨耀的老师,他今天没来上课!”怕老人听不清,老杨拉长了音大声在她耳边说。

“是老师啊,耀耀今天去找他爸妈拿钱了。”老人咳嗽了一声,说话断断续续的,“老师你等等啊,耀耀马上回来了。”

这间房小而窄,窗户封闭着也不透光进来,正对着床的是一架古老的桌子,上面堆满了杂物,正中间摆了个镜子,估计是陪嫁品,因为镜面上用彩漆画着牡丹,镜面很模糊,像是七八十年代的那种“陪嫁彩礼”。

空气不流通,屋子里泛着一股酸腐味,老杨本想开门通个气,谁知这房间的大门是封死的,无奈之下只能从小门绕到大厅再搬了张矮凳坐在了大门边。

这一坐就是两个多小时。

老杨叼着根烟百无聊赖地数了几遍杨耀家门前的麻雀,心中百转千回许多想法掠过,最后又沉默着将烟头踩灭。

实在是意料之外,早知道就不收对方学费了。老杨有些懊恼自责,这点钱对于他而言并不算什么,但对于杨耀可能确实是一笔负担。

少年踩着日落回到了家,看见来回踱步的老杨明显愣住了,似乎是不敢相信般还傻愣愣地问了句:“老师?”

老杨掐了烟,语气不太客气斥责道:“你今天上哪去了,也不打声招呼,再不回来我要报警了。”

杨耀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放下了书包搁在大厅里的石磨上,乖乖道了个歉然后回他:“我今天去我爸爸妈妈的工厂里去拿钱了。”

说着就打开了书包拉链,从一叠书里掏出了一本书,然后又从书页里一张张将钱抽出来。

老杨打断了对方的动作,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这剩下的学费你别交了,之前交了多少我明天问问也退给你。”

少年动作微顿,却渐渐红了眼眶,显然误会了老杨的意思,哑着嗓子开口:“老师是不让我继续参赛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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