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颂(50)
他用那样平静的表情轻描淡写说出残忍的话,像是失去了人类正常的情感,有种深入骨髓的漠然。
傅承致注意到令嘉的神情,才意识自己表达得似乎过于真实,很快不着痕迹移开话题。
—
晚餐结束前,保镖和司机已经早早在停车场等候。
马场位置偏远,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令嘉只能搭大佬的车回家。
回城的路上,傅承致一直在电话中处理公事,令嘉缩在角落看窗外,一路无话。
直到车子距她的公寓越来越近,他终于将手上的事情处理完,匀出空闲开口。
“令嘉,你在因为我刚才的谈话沉默吗?”
令嘉唇角动了动,显然不知道该怎么答,她不擅长撒谎。
说实话,在她的朋友中有强势的、上进的、野心勃勃的、努力的、贪玩儿的,但显然没有像傅承致这样,无论哪一方面都做到极致的,他身家足够丰厚,也足够勤勉工作,足够聪明,也足够……冷漠。
这种冷漠显然不是年轻孩子把手揣裤兜里,享受孤独,对万物事不关己的淡然,相反,他彬彬有礼,绅士周到,时时保持微笑,却缺乏了最重要的同理心,对人的生命漠视、甚至轻屑。
令嘉并不在乎他的叔父应不应该进监狱,有没有去世,但很显然,她不应该敞开心扉,把一个缺乏共情能力的人引为知己。
这便是默认了。
傅承致的瞳孔微缩,但很快又笑起来,娓娓和她讲述,“我可能还没有告诉你,我之所以没有选择帮助他,我的叔父,是有原因的。”
令嘉闻言,头终于偏回来,车厢暖色的灯光下,漆黑的眼睛与他相对。
“你应该还记得他饮酒惊马的事情,没隔几个月,我掉进庭院里的泳池差点儿淹死,拼命呼救。当时我的叔父就站在不远处的苹果树下,我确定他在看着我,但他始终没有上前来,直到我被几乎从不路过前院的厨师偶然发现,被捞起来才得救了。”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令嘉惊呼追问。
“因为我当时是我父亲唯一的孩子,而他是我父亲唯一的弟弟,当时我父母已经分居,从理论上讲,只要我死了,他们没能生出第二个孩子,叔父就可以顺理成章成为合宜下一任继承人。”
当然,等傅承致六岁一过,随着他父亲和情妇的私生子曝光,他也就不再搞这些小动作了。
从这个角度看,沈之望的存在确实还有那么一丁点意义。
令嘉惊呆了,她确实听身边的朋友同学讲过不少家族内部的夺产大战,但是对一个六岁的孩子屡次下手,显然还是太缺乏人性了,这样的坏蛋真是死有余辜!
她羞愧极了,为刚才对傅承致的误解感到十分自责,“对不起。”
令嘉简直是个小天使,都不必傅承致再解释,她喋喋不休安慰了他半晌,临下车前还道:“你的想法是对的,你不需要为这样的坏蛋背负任何心理压力让自己的人生染上阴霾,他是自作自受。”
“我会的,谢谢你令嘉。”
直至目视她的背影跑进单元楼,男人的唇角还一直扬着,显然心情十分愉快。
见司机的目光透过后视镜看过来,傅承致开口征求赞同,“她真可爱,不是吗?”
“您说的对。”
第20章 chapter 20
周一清早就要搭早班机前往Z市。
令嘉头天运动量负荷过大, 浑身折腾得要散架,凌晨四点钟就被闹铃吵醒,闭着眼睛爬起床,又闭着眼睛刷完牙, 从柜子里扒出卫衣长裤换好, 直到连妙到来的门铃声使她稍微清醒。
“怎么累成这样?昨天没睡好吗?”
“睡的挺好的, 就是昨天给奶思换了家俱乐部, 骑了一下午马。”令嘉边吃早餐,边拿着她记账的小本计算开销,越写越愁, 最后自欺欺人收起来胡乱塞进包里。
《1935》的四百万片酬按合同规定,开拍时先付了一百万, 公司分走三成,剩下七十万。除了留下部分必要的开销, 令嘉全部划到了宝恒债务处理小组的对公账户, 陈东禾会负责监督财务按顺序优先级依次归还。
剩下的生活费,她得坚持到有新的收入到账为止。
临出公寓楼, 刚刚上班的物业前台叫住她,“令小姐, 有您的国际快递需要签收一下。”
他从柜台底下的一堆包裹中找出纸箱, “就这个, 小心,有点儿重。”
沉甸甸接到怀里, 连妙想帮忙。
令嘉摇头没松手,“妙妙姐, 你先上车吧, 我送上去就下来。”
这就是沈之望留给她最后的遗物。
她抱着箱子回到公寓, 茫然在客厅站了两三秒,最后把箱子放进储藏室架子的最底层内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