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颂(129)
她说得很对,银行家从不放没有利息的贷款,也从不做没有利益的生意。
傅承致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为令嘉对自己的了解感到开心还是为难,他喜欢令嘉像个孩子一样善良纯真,但此刻也真实为小孩的倔强固执感到头疼无力。
她软硬不吃,油盐不进,坚守心房不肯对任何人开放。
多少人对他的帮助趋之若鹜,只有她唯恐避之不及。
隔了两三秒钟,他最终只得叹一口,直起身,“我只是关心你,令嘉,我不喜欢看见你流眼泪。”
“但如果你执意不需要我的帮助,我尊重你的选择。”
人才从门口消失,令嘉立刻关上酒店房门,靠着门口滑坐下来。
她关了灯,屈膝把头埋进臂弯里,终于不再强忍哭声。
令嘉搞不清自己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眼泪,小时候从马上摔下来,可以不断气地连哭两个小时,等伤口处理完,再一边哭,一边考虑什么时候回马场练习。
现在也一样,她虽然在哭,但她明白自己有能力重新爬起来。
无论是营销号的造谣,还是媒体的谩骂,包括那瓶扔过来让她狼狈不堪的矿泉水……
所有的攻击、闲言碎语落在身上,虽然恐惧、虽然可怕,但也仅仅捱过那瞬间之后,就随风消散了大半。
令嘉身正不怕影子斜,她知道自己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可是,比眼前的困局更令她觉得恐慌的事情在于——
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了。
当时她置身媒体的镁光灯下,面对所有的诘问,最低谷的时刻,竟然仅仅是听见傅承致声音的一瞬间,就找了安全感。
她分明什么也看不见,却盲目跟着他朝前走。
尽管她清楚他的秉性冷血残忍,心眼多得像筛子,就连朋友也害怕他,在金融界臭名昭著,令人闻风丧胆……
可他让她有种心里落地的踏实。
这种感觉让令嘉觉得可耻,她努力试图骂醒自己。
傅承致是之望的哥哥,是个撒谎做坏事不会有丝毫负担的骗子,他是一时心血来潮才会拿自己取乐,就算他说过喜欢她,等他不再喜欢时,也会比任何人更快地从这种感情中冷酷抽身,届时陷进去的就只有她而已。
她努力试图回忆那些和沈之望共渡的时光,可人们之所以害怕时间流逝,就是因为往事总是会随着星移斗转在脑海中逐渐褪色模糊,就算她想得头都快想破了,也有许多细节不能再记清楚。她记不清周年纪念日时候,之望说了哪些承诺,记不清他第一次亲吻她,是在什么地点,她甚至连买那只圣诞水晶球时花了多少磅,也渐渐不再能记起来。
反而是越来越多与傅承致共处的瞬间像海的浪潮,一次一次涌来,冲击她的心理防线。
全世界的媒体都说他是个坏蛋,他确实是个大坏蛋,只是在她面前,装作了好人。装作好人帮了她一次又一次,伪装出耐性陪她录节目,给她拍照,每一回替她擦干眼泪……
事情不能在这样发展下去,她得离他远一些,隔开足够安全的距离,她不可以依赖他,把事情推演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令嘉吸了吸鼻腔,用袖子擦脸,就在她挪动坐得发麻的腿,要从地面爬起来的时候,酒店房门重新被敲响——
“开门,令嘉。”
他的声音平静,像是从未离开过一样,听见了她所有的眼泪。
第57章 chapter 57
人还在门外, 令嘉心跳漏了一拍,她不确定自己刚刚哭得有多大声。
明明房间已经锁死了,却还是下意识抵住门, “干嘛。”
“我们谈谈。”
“我想一个人呆着。”
“我觉得你不想。”
“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不想。”
令嘉脱口而出,又不愿意继续这么幼稚地斗嘴, 抬手擦掉眼泪,“你有什么话就在外面说吧。”
傅承致:“我们打个赌。”
令嘉:“我为什么要和你打赌?”
他没回答,只是抬手看了一下表上的时间, 把外套扔到一边,也不管地面是不是干净, 靠着门板摊开腿坐下来。
两个人只剩一门之隔。
“令嘉,两分钟后,文森特和克莱蒙的法网第一轮单打比赛开始,你打开直播,随便选一方。要是你赢了, 我就保证不再以任何形式介入你的生活。”
里面半晌才传来令嘉的声音,她问:“要是你赢了呢?”
“要是我赢了, 你不能再无条件排斥我,应当体恤我的心情,理解我的善意。”
令嘉上学那会儿,有空也时常收看四大网球公开赛。法网就在隔壁, 大一时她甚至还买过票飞到罗兰·加洛斯球场去观看决赛, 这几年稍微眼熟的选手长处、短板她大致都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