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夏(35)
女房东说:“你撒开我。”
富二代道:“先把头发吹了,等会着凉了。”
女房东跳起来:“姓傅的你脑子是不是有病?!大晚上把我骗过来看美女跳舞,你有意思吗?!你知道马戏区离你们这家破店有多远吗?!你知道你这破店在什么鬼地方吗?!你知道路上有多黑吗?!你就不怕我被人抛尸是吧?!我杀了你!”
富二代挨了她几下拳打脚踢,等她消气了,才有点歉疚地道:“我刚刚喝醉了。”
“喝醉了去游泳,你也不怕淹死!”
“好好好,”富二代拉着她道:“就是老唐想见你,我喝多了,稀里糊涂真把你给喊来了,我保证没下次了行么?我错了,我真知道错了,那些美女也不是我点的,那跳舞也不是跳给我看的,真的。”
“我管她跳给谁看的。”
“好好好,”富二代道:“我带你先把头发吹了。”
“我不吹!”女房东甩开他的手:“我回家自己吹,我买得起吹风机。”
“是是是,”富二代说:“你有什么买不起的,你连我都买的起。”
滴答,他头发上的水滴落在她手腕上,暖暖的,游泳池里的水比她洗澡的水温还舒服。
女房东把手抽回来,那个橘色房间里的姐姐黑漆漆的眼珠在她眼前一闪而过。
她说:“你再胡说八道,我就真的赶你走了。”
富二代看着她,本来又要说些鲜廉寡耻的话,发现她居然是认真的,两个人站在灯光下对视了几秒,她依然是认真的,看着看着,他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他笑了一声,比外面十一月底江尧的风更冷。
“行,”他把握空的手收回来,说:“你赶紧回去吧,家里头有人等着呢。”
女房东惊奇地看着他:“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富二代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有些模范家庭的照片都被贴到学校墙外面了。”
女房东一愣,也笑了起来,轻轻的那么一声。
“你真好意思提,”她懒得说什么小白只是路过,只憎憎地看着他:“要不是因为修烤箱,我那天也不至于迟到,高中生一个人在外头等着,要不是小白,全学校的孩子只有他一个没有家长。”
富二代急了:“修烤箱又赖我什么事儿?”
“全家不就只有你一个用烤箱的吗?!”女房东几乎要跟他互相掐起来:“不是不烤蛋糕就不吃早餐,白饿一早上吗?!”
终于提到这一茬了!富二代委屈太久了,扯着嗓子控诉道:“你知道我要挨饿一早上,就不能在给你那几个小宝贝儿买油条的时候给我买一份吗?!”
“不是你说小摊上都是反复加热的油,你不吃没质检局盖章的东西吗?!”
“我不吃的东西多了!”
“那是!你多娇贵啊!你嘴里有什么是可吃的呀?!你别把他们都给带坏了!”
“我把他们带坏?!作家前天还给我分享网址,你怎么不说他把我带坏?!”
“至少他没去高级会所!”
富二代冷笑一声:“他倒是想,他有钱么?”
“你别老是拿钱说事!有钱人多了,也没见过谁跟你似的。”
“口气不小,你总共见过几个像我一样有钱的?”
女房东给要给他气死了,她跳起来高声道:“你有钱,你有钱就能成天糟蹋人?”
“我糟蹋人?我糟蹋什么人?我糟蹋你了吗?!”
“你怎么没糟蹋人,你成天说话含沙射影,指桑骂槐的,谁还没个自尊心了,你这不是糟蹋人是什么?”
富二代跟女房东有个很神奇的默契,每次两个人一吵架,翻起旧账,对方都能迅速地知道是哪一笔。富二代马上就知道是十章之前那个西海人间的工作人员。
富二代道:“我叫她别踩脏地板,那不是因为你正在拖地吗?!”
两个人在走廊上比赛嗓门儿似的,吵得脸红脖子粗,走廊的音乐都切了好几首,两个人的回声还在嗡嗡嗡的。女房东正要回嘴,冷劲上来了,啊切一声打了个重重的喷嚏,富二代下意识摸摸自己身上,只有一件湿哒哒的衬衫,他回身要去3310拿衣服,一转头,瞧见老唐夹着烟,好整以暇地走过来。
富二代指指他手上的烟,老唐有点诧异,望他一眼,掐了。
老唐笑道:“怎么?小……”
富二代知道他要说什么,飞速抬起眼睛扫了他一眼,敏锐的老唐立刻把后半句“两口吵架了”咽回嗓子里。
他说:“小姑娘生气了?”
女房东对他没好感,没好气地道:“我不是小姑娘。”
老唐很理解她为什么对自己没好感,怀里搂着一个,面前跳着脱衣舞,哪个女孩儿看了都没好感。
老唐笑了,解释道:“黑衣服那个不是我妻子。”
女房东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
老唐唯恐天下不乱:“我妻子在家里。”
女房东笑了,点点头,转身就走,富二代气急败坏地锤了老唐肩头一拳,赶紧追上去了。
“老唐跟他媳妇关系不好!不好才这样的!”
“我看你也是一样的。”
富二代就知道她得代入“我的狐朋狗友即我”约等于“有钱男人都这样”的贫民逻辑,一把把她拽住了,厚着脸撒娇道:“胡说,我跟你关系不是挺好么?”
女房东就受不了他这没皮没脸的样子,一把甩开他:“滚!”
富二代就不滚,每次跟她吵完架,他都心情大好。
富二代道:“行,行,今晚确实是我不好……”
他话还没说完,女房东就叫起来:“你哪晚好过?!”
旁边走过的两个姐姐听得回过头来。
富二代说:“明晚,我保证,从明天开始,我每晚都好好表现。”
两个姐姐听得笑靥如花,捂着嘴跑远了。
女房东都要被他气疯了,气得话都说不出来,富二代这回真把她拽住了,道:“回去再吵,你要是熬不住,路上接着吵也行,你现在必须得给我把头发吹了。”
虞美人里暖气十足,然而她嘴唇仍然冷得发白颤抖,富二代的手里,像牵着一块冰。
女房东不满,仍然嘟嘟囔囔着骂人的话,多半是什么“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我今天非得杀了你”“你一辈子也别吃油条”之类的碎碎念,富二代给她吹着头发,她吸着鼻子,把鼻尖揉得通红。
富二代漫不经心地说:“别哭了别哭了,我不该吼你,我错了,我错了,我今天就不该给这个渣男过生日,我明天就跟他绝交成么?”
女房东都给他气笑了,说:“谁哭了,我这是冷的!”
她只听见吧嗒一声,吹风机的呼呼声停了,富二代的手梳理着她变得蓬松又温暖的头发,懒懒散散,一下又一下。
她忽然就觉得心跳得有些快,哗啦一下站起身来。
“哪儿去?”
“回家。”
富二代又把她给拽住了,似笑非笑地望着她颜色暧昧的脸颊,热烘烘的手指若有若无地在她冰凉凉的手心里摩挲着,闲闲地道:“怎么着,不跟我一起走,咱俩还得回两个家呢?”
又可气,又可恨,女房东顶讨厌他这个样子。
第29章 师傅,那线不是……
今年是作家第二次在马戏区过年,他去年十二月来到这里,一眨眼已经整整过去一年了。
那天下了雪,江尧市每年都下雪,那天下得格外的大,作家刚从杂志社辞职,他上班的地方在另一片城区,很远,不知道他是怎么来到的这里。
也许这里房子便宜声名远扬吧。
那天的雪下得太大,马戏区线路老,停电了,居委派了电工来各家排查安全隐患,考研的小夫妻去了图书馆,富二代的房间当时住着一个脾气很不好的女人。
女人夹着头发,裹着毯子骂骂咧咧地道:“你们这他妈什么情况啊,冷死了,今天早上活活把我冷醒了,能不能修好了,这么大雪天还让不让人活了。”
高中生跟女房东在外面拿灌了热水的军用保温水壶暖手,居委会发的,马戏区居民都有,她跟高中生一人一个,去年刚领的,还很新,橄榄绿,灌满热水还要包一层布才能拿在手上。
女房东回头,笑容吐出白汽:“诶,吴姐,你回屋等着吧,一会儿修电的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