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夏(22)
作家把大盘鸡拌面往那边递了递:“尝尝?”
小白笑他:“谁下午三点吃面条?”
作家埋头就吃了一口,口齿不清地道:“像你这种踩点生活的机器人,是不会理解三餐颠倒的快乐的。”
小白:……
他咳了一声,道:“问你个事。”
他拿下巴指了指上次绿裙子给他扔枕垫的地方,问:“那间屋子,是不是住了一个长头发的女孩?”
作家惊得大盘鸡拌面都掉了,橙黄的油汤面条淅淅沥沥浇了两人一裤子,小白爱干净,一下子就蹿起来了,作家叫了一声,两个人在狭窄而生锈的绿梯子上拥挤着跳脚,面条滚在裤腿边,小白一抬头,就看见老旧走廊那头的,一个长发披肩,全身上下只有一种颜色的女孩儿,绿幽幽地看着他,像是一片静谧的树林。
作家叫得都破音了:“汤流进我鞋子里了!!”
他扒着小白站稳,才注意到小白和那位泼水大仙隔空对视着。
大仙收回了注视智障的目光,继续在阳光中拍打着一条暗红苏格兰格的毯子,仰着脸,下巴瘦削得宛如纸折。
作家小声道:“你真牛,居然喜欢这种哑巴型的。小心点儿啊,别看她长得瘦,泼的水可烫了。”
小白道:“别胡说。”
作家不服气:“不信你去试试!”
绿裙子收了毯子,转身就要回屋,小白突然出声道:“等一下!”
他三步并两步地跑上去——卧槽,他鞋子里好像也进汤了,他回去非得把作家打一顿不可——跑到她面前时,她门已经掩了一半,被他裤子上小河般的油汤和面条吸引,才隔着一扇半掩的门,短暂地看了他下/身一眼。
小白脸红了红,“啪”地伸出手,挡住她欲关的大门。
他开场白已经想好了:“上次,是你捡回来了我们家的靠枕,我还没跟你说谢谢。”
她微微地露出一个商业而客气的笑容,稍纵即逝地表达了不用谢,随后又要关门。
小白把门扒得更紧了:“等一等,你还没告诉在哪里捡回来的,这对我们家很重要。”
绿裙开口了,要是马戏区的人听见了,非得把眼珠子瞪下来。
她回答道:“路过楼下,顺手捡回来了。”
她的声音没有起伏,跟小白想象得流水般的嗓音不一样,她的声音像是一架坏掉的劣质钢琴。
小白道:“为什么要捡回来?”
绿裙道:“顺手。”
她一定有自己的理由,不管怎么说,于富二代和女房东,都是一件好事情。小白没再追问了,过了一会儿,什么也没说,只微笑着松开了手。
她也没有急着关门,抱着她晒了一天蓬蓬软软的暗红格子的毯子,眼睛里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微微歪歪脸,像是夸奖或嘲讽地轻声道:“你身上的味道,很特别。”
门一声不响地关了,小白仔细吸了吸鼻子,闻到满鼻子大盘鸡的味道。
小白问范大爷,范大爷一边摸牌一边说,她啊,是个精神病。
大爷您怎么知道?
我瞧见过她在门口跳大神,跳得那叫一个别提了。
小白问女房东,女房东一边淘米一边说,她啊,是个舞蹈家。
你怎么知道?
我看见过她在走廊跳舞呢,跳得可好啦,跟电视上那种女孩儿跳的似的。
小白看着她紧闭的门思考了半个下午,卢阿姨叫小白去她们家坐坐,小白说不了不了。
全马戏区,似乎没有人知道她叫什么的。
第18章 你说的对,我就是个糟
“她叫陈小舞,耳东陈,芭蕾舞的舞。”
小白对富二代一板一眼地说道。
富二代擦头发的手都停住了,直勾勾地盯着他。
“你问到了?”
“嗯。”
“她没泼你?”
“我作证我作证!”作家举手道:“那天他裤子还被我洒了大盘鸡汤,去找那个灰尘都绕道的仙女,仙女跟他讲了半天的话没关门!我发誓,她还笑了!!”
作家又骂了一声,恨道:“长得帅真好啊。”
富二代将信将疑地看着小白,小白冷静而自信地微微一笑,富二代果然气得牙痒了,也跟着骂了一句。
他一向是个有诺必践的人,直接道:“你说个地儿吧。”
小白假意想了想,反问:“你觉得江尧有什么地方你看得上眼的吧。”
作家瞪大眼睛道:“什么情况?去哪去哪?你们要去哪?带上我行不行?见者有份,见者有份,大哥,带我吧,我去,我去!”
富二代去的地方自然是好地方,他巴不得去金色梦乡把那顿饭给吃回来。
富二代说:“卢阿姨床上一日游,要去自个儿去。”
作家气得抽搐。
富二代认认真真地想了想,对小白道:“说起来也有个地儿,名气挺大,去过两次,玩儿的倒是一般般,就是烧钱烧得快,要是真想去,带你们见识见识也不是不行。”
富二代看了眼蠢蠢欲动的作家,补了一句:“先说好,这个地方是个拿钱当纸的地方,又像上次点菜一样大惊小怪地丢人,立马滚蛋。”
全江尧烧钱最快的地方,莫过于“西海人间”。
当作家把双脚泡在香气扑鼻的白雾,两个穿着和式浴衣的的美女泡在池中绕在他腿边替他按摩脚心和小腿时,他长叹一口气,抬头看着感觉比马戏区亮堂的星空。
西海人间太大了,他跟在富二代旁边在露天的池子泡脚。泡脚的水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有点像薄荷,也不知道是不是,水是热的,泡进去又有种浸在精油里的凉沁沁的感觉,按摩的姐姐露着胸口和大腿,泡在他们洗脚的池子里,柔若无骨的手柔嫩又有力,按得人疼疼痒痒又舒畅万分,白色的雾腾起来,周遭的乐声和女孩儿的笑声混在香气里,作家觉得瑶池也就这么回事了。
作家泡着泡着,忍不住问:“这星星不会是人造的吧?”
富二代笑了,拿起手边的水果丢他,这个拼盘四位数,作家在心里算着自己要码多少字才值这个果盘,算完了,没躲,那颗看上去跟马戏区买的提子差不多的黄金提子在他眉边擦过去。
富二代懒得看他这幅样子,道:“差不多得了。”
作家说:“差多了。我们刚刚吃的鲍汁花胶,你吃着真有味吗?”
富二代问:“多少钱?”
作家说:“三千八一位。”
富二代听着烦。
他说:“行了行了,我吃着也没味儿,那个凉菜有味儿,下次咱们来光吃个笋,行不行?”
作家说:“那也一百多。”
富二代伸脚就要踢他,淋淋沥沥带了一脚水,帮他按脚的美女被溅了一脸,咯咯地笑起来。
作家知道自己自讨没趣,但就是管不住这嘴,怕富二代真生气,认怂了,忙笑道:“你知道我没见过世面嘛,今天光吃饭就吃你这么多钱,我这不是不好意思嘛。”
女房东不在,富二代的嘴可不留情,他重新把脚泡回池子里,道:“是吗?难道不是为了酸我吗,老祖宗的话真没错,穷酸穷酸,越穷的人越他妈酸。我也见过比我有钱的人,跟在后头老老实实吃就对了,没钱就去挣,在这膈应人算什么老大爷们?”
作家抗议道:“那你这钱是一般人能挣来的吗?我挣得来吗?!”
富二代睨他一眼:“哟,怎么着,听你这口气还是我的错了?我投胎投错了,该跟你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一辈子在墙根底下骂那些戴金项链儿的,死了也没吃过三千块钱一碟儿的菜,你就舒服了?”
作家闭嘴了,伸手拿酒喝,这酒也是好酒,他小心翼翼地捧着,生怕洒了一滴点儿。
富二代想不明白:“你说你是穷鬼,那姓王的也是穷鬼,她怎么就不知道把我哄好了有好日子过呢?又不要她低三下四地供着我,就有对你、对那姓白的一半好,我还能缺了她吗?! ”
作家道:“你们俩又吵架啦?”
富二代来气了,又捡起一颗水果砸过去:“还不是因为你!?你没事写什么黄色?被抓了自己蹲局子不解气,还要我们俩为你吵架!”
作家躲开道:“那能怪我吗?!那不是人家陷害我吗?!而且那根本不是黄色,那是文学,是艺术!”
富二代没好气地道:“苍蝇不叮无缝蛋,你只写外婆的澎湖湾,你看看人家怎么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