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夏(150)
与其说是为利熙熙,不如说是为复仇而来,没有人会向一座城市复仇,除了桥息,他之前的私人医生曾经委婉地提醒过他可以去做一些精神或者心理方面的检查,后来他挥了挥手,那个医生再也当不了医生了。
桥息觉得自己没病,有病也不会是精神病,他知道,把正常人叫做“精神病”这是这些人的传统,父亲就是这样,母亲被人绑到红灯区欺辱之后,父亲拿着刀去那片红灯区找了好多天,还没找到仇人,却被扭送进精神病院。
父亲被绑走那天,桥息在人群里静静地看着,父亲拿菜刀要保护自己不被绑走,可是那些穿警察制服的人还是不由分说地将父亲摔倒在地上,他们很能打人,桥息傻傻地看着,菜刀划伤了父亲和警察,他的白上衣被染成红色,脸上也是血,看上去很可怕,年幼的桥息吓呆了,怵在原地,父亲被反剪着手,朝他做了一个狰狞的呲牙鬼脸。
这是父亲经常和他开玩笑的方式,桥息笑了出来,警察却恶狠狠地把他的脸掰了过去,踢着他的膝盖,将他像一条狗一样扭送上了警车,周围的邻居掩着嘴,往常,那些叫爸爸帮忙换灯泡、扛大米的叔叔阿姨,没有一个站出来说一句他不是精神病,他只是想帮自己的妻子报仇。
没有,一个也没有,警察也不肯听一个孩子的话。
桥息不明白,为什么他们抓父亲这样快,杀害妈妈的凶手却还逍遥法外。
他也不明白,他妈妈活着的时候,他们都说妈妈是这条街上最漂亮的美女,妈妈是买板栗糕的,他们还说妈妈是板栗西施,小孩子来买板栗糕的时候,妈妈还会多送一块,他们都和桥息说,你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
当她走在路上,被那些流窜在街头巷尾的恶棍欺凌后,他们却说,啧,千万小心,不能跟桥家那老婆似的,你跟她不是有件一样的衣服吗,以后再也别穿了。
“离她远点”,他们这么说着,原本生意兴隆的店铺也不得已关门了。
“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年幼的桥息这样问过。
妈妈说:“爸爸很快就会回来的。”
爸爸没有再回来。
警察还没有抓到欺负妈妈的人,爸爸已经在精神病院里不明死亡,有人说他是撞死的。
妈妈跳了江,就是江尧市最著名的那条江,景观大道宽阔平整,十里花飘,跨江大桥铁锁绵延,灯火闪耀,两岸的大楼上,“我爱江尧”的电子大字闪烁着粉色的桃心。
在那里,他制造过一场混乱,不仅除掉一个竞争对手,还带走了桥上执勤的一个警察。
他恨这座城市,恨这条江,尤其恨警察。
如今,他再一次被江尧人玩弄了,于老板逃之夭夭,童老板自尽身亡,桥息相信,江尧市在抓帮助毒贩、洗黑钱的、开赌场、持有枪支的人,总是最为迅速,比抓拖欠民工工资、□□犯、车祸肇事者和盗贼快一百倍,桥息相信,很快,就会有穿着警察制服的人走上这栋楼,告诉他,桥先生,你和你的同伴都被捕了。
这座城市这么大,没有人会在意被欺负的穷人。
桥息在意。
他坐在高楼悬空的玻璃阳台边抽净了一支烟,将烟头丢进飘忽向下的风里,收回腿,整理好自己黑色的西装,系上他最爱的红色丝绒领带,对着镜子,做了一个狰狞的龇牙的鬼脸,随即又笑起来。
他打开自己最喜欢听的音乐,迪士尼动画的主题曲从音响中流淌出来,他哼着歌,在繁华的车流里,开过跨江大桥,开过市中心,开向自己儿时曾经短暂住过的那条破旧的街。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地方依然破旧,时至今日,还没有开始拆迁。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结局篇啦!
第117章 结局篇 上
女房东没有将店子卖出去,她把店子里的桌椅捐给了福利院,店子能用的地方只剩下厨房,每一个地方都有着富二代用过的痕迹,他擦脸的毛巾,他洗手的洗手液,他爱用的厨房纸,他叫人从国外寄回来的剔骨刀,他买来装调味品的盒子,盒子比调味品加起来还贵,女房东气得没按照计划换掉那个有点嗡嗡作响的油烟机。
这是他第一次靠自己的劳动挣钱,尽管是靠给人下面条和炒仔姜鸭。
富二代喜欢做饭,在国外,就跟一个做过国宴的厨师专门学过,厨师的名字他也说过,但是她给忘了。
凡是吃过富二代做的菜的人,没有说不好吃的,他把价格也涨了,但是客人仍然络绎不绝,还对厨师赞不绝口。
他是那么高兴,高兴得晚上说梦话都是,媳妇,我姜呢。
唯一不高兴的是张扬,他来这儿吃饭,富二代给他做了黄花菜烤麦麸,“特供的,”他说:“菜单儿里可没有这道。”
张扬盯着那黄花菜,傻傻地问:“你记不记得在马来西亚的时候,你下厨给我和我哥做了一次火腿,回北京之后,我哥送了你一台两千万的车。”
富二代擦着手,没说什么,张扬拿过菜单,翻了两页,女房东刚好出来了,看见张扬这脸色,吓了一跳,忙问:“怎么了,怎么了?他骂你了?”
张扬菜单一丢,呜了一声,一把抱住女房东的腰,把脸埋在她的围裙里。
“嫂子……”他哭着说:“你别让傅哥做饭,你别让他当厨子……”
他扯着女房东的围裙带儿,一张傻呵呵的圆脸梨花带雨,说的话,女房东现在还记得,他说:“嫂子,你把店关了好不好,我不想傅哥当厨子,你看看,我哥花两千万买的菜,他六十几就给卖了……呜呜呜……嫂子,嫂子……”
虽然富二代声称他给他们哥俩做的是惠灵顿火腿,跟菜单上的根本不是一个级别,都没给女房东做过,但张扬还是哭了半天,黄花菜都凉了,才抽抽搭搭地拿起筷子。
女房东也偷偷抹了眼泪,晚上回去就跟富二代喊累,说不想开店子了,挨了兢兢业业的傅店长好一顿批评。
她停止回忆,哗啦啦地锁上店子的门。
一转身,看见外面站了个陌生男人,皮肤很白,眼睛细细的,虽然漂亮,却有几分阴冷,穿着奢华又精致的黑色西装,半笑不笑地盯着她,把女房东吓了一跳。
“这是你的店子?”他问。声音也很奇怪,听得人浑身不舒服。
女房东背上听得有点发痒,有些警惕,以为他是要买店子的人,想起小白说,要卖店子,得和他一块儿。
她摇摇头,说:“不是。”
他又笑了,修长的手指指了指她手上的锁:“我瞧见你关门。”
女房东朝他摇了摇手上的钥匙,勉强笑了笑说:“我就是个看店的。”
太阳开始落山,天气不好,他似噢非噢了一声,盯着这个店子发愣,四下没什么人,女房东朝他笑了笑,小心地绕开他,埋着头往家走。
那人却跟在了她后面,仿佛她身上还有什么吸引着她,他的脚步也很轻,不像一个正常的成年男人,女房东如芒在背,回头一看,才看见他就那样紧紧地跟着自己,吓得脸都白了。
“别怕呀,小丫头。”他却这样说。
女房东问:“你是想吃饭,还是想买店子?”
“别急,我先问问你,”他还是那样一副眼睛微微细起来的样子,像笑又不像地扬着嘴角,道:“你这店子,是怎么来的?”
女房东觉得有点害怕,就如实说了:“原先是家卤水铺子,开不下去了,便宜卖给我。”
桥息在嘴里默念了几遍卤水铺子,想了起来,微微点点头道:“那姓闫的,店子开不下去了?”
把店子卖给她的老板的确姓闫。
女房东点点头。
这个答案像是讨了那个男人的欢心,他点点头,笑了,这才是真的笑了,眼睛嘴巴都在笑,他很开心,简直开心极了。
女房东觉得他这种神态有点像精神病,这回话也不敢说了,赶紧就走了,差点左脚绊右脚,把自己摔一跤。
那人拽住她,问:“你走哪儿去?”
他的手指修长,很多薄茧,冰凉刺骨,并且力气很大,从后面死死地抓过来,将女房东抓的一个激灵。
条件反射似的,女房东突然反手使劲一折,大叫一声:“拿腕背压!”
居然真将男人压倒了。
她大气都不敢喘,什么想法都没了,立马松开手朝家里狂跑,小白和小语今天都在家,男人被她一招压倒了,不站起来,半边身子跪在地上,忽然开始笑,起初声音很小,后来慢慢地大了,笑得直不起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