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子滢笑了,说话跟叹气似的:“记得呢,一年多以前…”她不好提,抿抿唇咽回去。
康颜走近:“那个时候,还有上次在海南…没来得及和你说声谢谢,要不是你,那个柯慎…”
她低头,高子滢摆摆手:“别谢我,我知道柯慎什么德性,只是不想他在我面前闹事,闹完了还要连累我,传出去公关队伍又得逮着我骂。”
她拢衣领:“站这里好无聊,转转?”
康颜扶腰捂肚子,两人并排走,绕过停车区。康颜一眼望见红色车身,跑车形态低矮流畅,十分扎眼,她忍不住多看两眼。
高子滢驻足:“怎么?你喜欢跑车啊?许先生没说送你一辆?”
康颜讪笑摇头:“没有,就是觉得这辆车挺特别的,我还没坐过跑车。”
高子滢抱胳膊审视红车:“嗯…法拉利f430,初级跑车新手最爱,坐起来不是很好放腿,我还是喜欢suv。”
“你有一辆?”
高子滢撇撇红唇耸肩:“没有,柯慎有一辆,带我坐过,后来剐蹭了一下,他吓得要死再也没开过。”
康颜很稀奇:“他也会有吓得要死的时候?”
高子滢嗤笑:“他啊,他怕呗。”
“怕什么?”
高子滢抬下颌轻蔑地看向跑车:“他那辆车,以前出过事故。那天晚上他带我去江边兜风,晃来一个塑料袋,他打方向时盘差点撞到桥墩。”
“我就骂他没用,他说他看到鬼了,我说他神经病胡言乱语,他一本正经跟我说真的真的就是鬼。”
康颜无奈笑到:“说的玄玄乎乎的,然后呢?”
高子滢低头指甲互磨:“后来他跟我说,他开那辆车出过事故,就去年九十月份的时候在龙山附近。”
“他跟我说没大事,就是撞到人了,你说撞到人怎么可能吓成那样,我猜他大概是撞死人了。”
树冠蓦然窸窣一阵,归巢乌鸦掠头顶而过,簌簌落了几片枯叶。
康颜摸小腹,慢慢攥皱羊毛裙摆,笑容勉强:“你…说什么?他怎么了?”
高子滢抬头,漫不经心地重复一遍,红唇开开合合──
“我说,他可能撞死人了。”
第64章 江北警局 空落落的板凳余温散尽,……
空落落的板凳余温散尽, 外人喧闹着,许永绍随口应和,眼睛总管不住往空座位瞟, 靠近他的小胡子老板说:“许总怎么心神不宁的?”
许永绍提了提唇角:“哪有…诶, 刘处长给你敬酒呢。”
小胡子老板高举酒杯,隔老远抻脖子笑喊, 许永绍趁间隙冲侍应生招手:“叫我太太过来。”
没多久, 康颜手撑腰慢慢进门。主厅的灯又暗又黄, 她从尾座朝主座靠近,五官阴影拉得极下,随动作明暗变幻,皮影戏似的以脸为画布演绎情绪。
隔着昏黄灯光, 许永绍看她像雾里看花, 朦朦胧胧, 心有些不踏实。
康颜迤迤然落座:“怎么突然叫我进来?”
她绷着表情, 仿佛压抑什么, 努力在众人面前维持常态。旁座向许永绍举杯, 许永绍只看康颜:“怎么了?不舒服?”
康颜垂眼:“嗯, 我有点困, 想回家睡觉。”
这算是她的主场, 提前离开不甚合理,许永绍还是迁就她:“好,我让老贺送你回去。”
“那你呢?”
“我留下送客, 你给阿旺打电话,让他来接我。”
康颜点点头,小脸沉甸甸垂着,似乎有心事压住了她, 许永绍双手握她的手:“是不是有什么事?”
康颜抬头,微笑着摇了摇:“没有,就是困了。”
她不想说,许永绍也强迫不来,只轻柔抚摸手背,她慢慢抽走:“那我回去了。”
许永绍颔首示意。
*
老贺在外间吃饱饭,没来得及消食便被康颜叫去开车,他看看走廊没人出来,问她:“去哪儿?您一个人回去吗?”
康颜怕冷似的拢紧大衣:“去江北警局。”
老贺更疑惑了:“警局?”他伸长脖子,“里头出什么事了?”
康颜脸色不好看:“我有点私事需要处理。”
老贺惯是会察言观色,遇到这种情况不闻不问直接走便是。
康颜坐上车,将暖气开到最大,老贺都觉得眼睛干,她却还是怕冷,一双手搭腹上绞着。
老贺莫名觉得,她有种焦虑和哀凄,这种神态很少见,他恍惚回到一年多以前,她头回坐车去警局,也是这样坐立不安的状态。
对了…也是江北警局。
老贺倒抽口凉气。他想起康颜妈妈好像还没找到肇事车主,当时许先生说话意味不明,他不敢问究竟,只猜的出肇事者地位不低。
康颜突然说去警局,难道出了什么问题?
车开到警局门口,几辆警车闪着红蓝.灯正要出警,康颜乖乖等车走完,大步跨进玻璃门。
热气迎面扑来,康颜脸颊烧红,圆碌碌的眼睛可怜无辜,再加上大衣宽松遮盖孕肚,服务台老大叔一度以为她未成年,指着直冲冲往里跑的康颜:“小姑娘,有什么事先到这边来!”
康颜拉抵捂脸的围巾,樱桃红的嘴唇平添几分成熟:“您好,我想找一位胡警官,处理交通事故那方面的。”
老大叔沉吟片刻:“胡警官…哪个胡警官?”
“应该是交通队队长?具体名字我不清楚。”
老大叔犯难:“这…你找他做什么?”
康颜双手撑着服务台,一字一顿:“去年我因为交通事故出入过几次警局,可惜没找到肇事者,现在事情有了些新线索,我想找他再问问。”
老大叔瞟了眼电脑,慢吞吞把目光挪回:“你说的可能是胡先英胡队长吧?”
康颜犹豫着点点头,老大叔尴尬地抠抠脸颊:“胡队长去年就已经调走了。”
“调走了?调去哪儿了?”
老大叔眼珠往上抬:“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局里每年都会有人调任,具体哪个分局我也没问,要不我帮你问问别人?”
老大叔交待旁边女同志几句,进里屋问了一圈,出来后无奈摇头:“不好意思,大家不知道具体哪个局,电话也换了,有可能去了外省,你看…”
玻璃门外晃来一阵阵车灯闪光,康颜手垂身侧,轻轻握拳:“谢谢你,我知道了。”
*
许永绍带了满身夜寒回家,丽姨正坐在沙发戴眼镜对针线,许永绍有点酒气熏脸,呼着灼热气息:“小颜呢?”
丽姨指楼上:“睡觉去了。”
“才九点就睡?”
丽姨放下针线盒,转头问:“你们是不是又吵架了?”
许永绍正躬身脱鞋,闻言手指顿了顿:“没有啊,她怎么了?”
丽姨摇头叹口气,转回去继续对穿针引线:“不知道啊,我看她心情好像不好?而且你们一前一后回来,我还以为你们吵架了。”
许永绍趿拉拖鞋:“她不喜欢饭局,可能有点累,您就别瞎猜了。”
丽姨随口一应,也没继续追问,许永绍边解领带边上楼,往三楼望了望。
楼梯一圈圈转着向上,楼梯井比别处更黑,像纸面抹了炭笔一点点叠深,不是一朝一夕而成,而是长年累月的堆积。
许永绍忽然有点忐忑。
他上楼,三楼换了白绒毯,康颜却穿拖鞋进卧室。许永绍唇线轻抿,轻手轻脚推开房门,康颜窝进被子,起伏的轮廓压山般沉于月光中。
许永绍拉窗帘,灯光霎时黯淡,康颜没被惊醒,依旧闭眼沉睡。
许永绍洗完澡上床,床垫陷了一下,康颜缓缓睁眼,许永绍盖被子,习惯性摸索她的手:“吵醒你了?”
康颜斜眼看他:“没有,我没睡着。”
许永绍五指穿入她的指缝:“不是说累了吗?为什么睡不着?”
康颜摸小腹,胳膊轮廓凸出被子:“它有点闹,踢了我好一阵,刚刚才歇息。”
许永绍换手牵她,另一只手循腰滑上小腹,感受片刻没有察觉动静,安抚般滑动:“小崽子安分点,别吵你妈妈睡觉。”
两人沉默半晌,许永绍说:“快八个月了,我怕你上楼不方便,要不把一楼客房腾出来住一个月,预产期附近再搬去医院住。”
康颜推拒:“算了,我觉得这样挺好,还能加点运动量…”
“你哭了?”
许永绍话题蓦然一转,康颜怔住,喉头发哽,许永绍偏头:“你鼻音怎么这么重?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