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嘲一笑:“他妈的…我居然连动手都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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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停稳,康颜开了门就往楼上冲,许永绍一步跨三阶,丽姨和姚姐面面相觑。
康颜直奔衣帽间,随意拿几件衣服撒去沙发,掏空书包往里塞,塞的时候咬牙切齿,像和什么无形的东西作斗争。
许永绍大步跨来,抓住她的手腕:“你干什么?”
康颜抽不动,挑眉冷笑:“看不懂吗?我要回学校住。”
她滑胳膊往下要继续,许永绍猛然收紧五指:“你什么身份你知道吗?你是我许永绍的老婆,还怀着孕,在学校出了事谁负责?”
康颜停顿,许永绍以为她想通,微微松手,她蓦地抽离:“我是个成年人还能照顾不了自己?”她以手肘顶开他,伸手捞衬衫,“休想拿这种事吓唬我。”
许永绍摁住衬衫一角:“你想走?我有无数种方法让你进不了宿舍楼。”
康颜咬牙隐忍,忽然往他胸.口狠狠一推:“别拿你的身份压我!要是把我逼急了我什么都做的出来,引产也不在乎!”
许永绍身形纹丝不动,眼珠却止不住发颤:“…你说什么?”
怒火焚化理智,康颜小口喘气。
许永绍眉间紧皱,嘴唇轻轻嗫嚅,仿佛有把刀子戳中心口,鲜血淋漓的,将眼角染红。
康颜舔舔唇,埋头要拉拉链,许永绍抓起她的一只手,又逮住另一只:“康颜,你再说一次。”
康颜执拗转身,许永绍拉拢她撞向自己:“你不在乎这个孩子?”
他望着她,轻轻摇头:“你不在乎我和你的孩子。”
康颜抿唇不语,许永绍指自己:“你在乎所有人,独独不在乎我,甚至连我们的孩子你也不在乎,对不对?”
康颜猛一抬头:“那你在乎我了吗?!”
“我在乎!”他双手狠抓她的肩,“我就是太在乎,那群人看你的时候,我恨不得把他们的眼珠子给挖出来!”
康颜懵懵然,仿佛没听懂他说话。
意识到自己失态,许永绍松手,侧过半边身子缓缓插兜。
“…许,康颜…来吃饭…”
丽姨的声音隐约传来,康颜醒神,甩开书包背带,眼神钉住许永绍:“如果这是你心里想的…你真是个变态。”
她捋了捋发梢,恢复常态下楼。
许永绍沉默地垂头,静静伫立在夕阳斜照中,忽然握拳,猛力踹了脚沙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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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顿晚饭吃得异常沉默,连不怎么在跟前晃的姚姐都察觉到氛围不对,康颜更是吃完就回了三楼。
许永绍捏筷子没说话,丽姨压低声音:“小许啊,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许永绍扯了抹笑:“没有,就是有一点小分歧。”
丽姨收碗筷:“你啊,莫跟她过不去,孕妇脾气本来就大一些,你要包容她,顺到她的意思,莫老是和她对到搞。”
许永绍打断她:“您就别操心了,我们的事,自己会解决。”
他是想解决,但不知道怎么解决,夜里睡觉也是楚河汉界泾渭分明,就差拿粉笔弄个三八线。
许永绍想说几句,一看她埋头的架势就知道沟通无门。她像鸵鸟似的,将自己的脑袋埋入被褥,背对他拱着腰,浑身写满「不要惹我」。
许永绍辗转反侧,试探性叫了声:“小颜?”
康颜一言不发,他伸手拽被沿,却轻易扯了下来,支胳膊一看,这小女人居然气着气着就睡着了。
许永绍无奈笑了笑,重重仰躺,失神望了许久的天花板,蓦然翻身,悄悄将她搂住。
康颜睡梦中依旧挣扎,只是幅度不大,他轻轻松松把她桎梏,垂头吻后颈,贴耳低语:“晚安。”
大手往前抚摸腹部,掌下忽然有什么波动。
许永绍吓了一大跳,赶紧收手。康颜嘟囔着翻身,许永绍瞪大眼睛躺平,等了半晌,康颜并无动静,表情也不难受。
许永绍咽下唾沫,慢慢将手挪回小腹,闭眼感受一阵。明明只是微隆起,却像有蝴蝶翅膀擦过,小心翼翼地在他掌中搏动。
是个很有活力的宝宝。
许永绍忍不住心底的亢.奋,吭哧一笑,俯身轻轻落吻:“晚安,兔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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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颜下楼吃早饭,许永绍已经坐桌旁等她,面前盛一碗菠菜鸡蛋面,张着嘴欲言又止。
康颜三两口吃完面,头也不回地出门,丽姨捧着水果目送她离开:“她走的那么早?干啥子去啊?”她端起面碗,“汤也不喝…她不晓得是你下的面吗?”
许永绍垂眼扒弄面条:“她有点事。”
丽姨啧啧两声:“真是浪费呦…小许啊,你晚上吃啥子?”
许永绍撂碗:“随意吧。”
“啷个能随意呢?你今天是寿星啊。”
许永绍抓起西服外套:“都三十多岁了,没必再要惦记生日…不过今天可能会有人送东西来,您不用问,全收就行。”
“晓得晓得,年年都是这样。”
许永绍套好西装,正了正领带:“眨眨眼都三十四了…岁月不饶人啊。”
第60章 诸恶莫作 今天的江水异常沉默,许……
今天的江水异常沉默, 许永绍疲惫时往窗旁一站,听见楼下鸣笛,又堵了车。
车一辆接一辆, 像扭结于马路的长虫, 蹒跚蠕动,看起来每部分都已经推.进, 实际却毫无改变, 从头到尾, 依旧延伸至他看不见的地方。
钢笔点着玻璃窗,许永绍想知道,他的这趟车还要堵多久。
林秘书被逼相亲,每天领带打得花里胡哨, 还夹着金闪闪的领带夹, 时不时往他眼前晃得头疼。
他叫停林秘书夸张的比划, 问了句:“你谈过恋爱吗?”
问题跨度忒大, 一下子从理性扯胯到感性, 林秘书思维还拘在白纸黑字上, 沉默挺久, 说:“老板…”他丧里丧气, “为啥你们都觉得我母胎单身呢?难道我已经丧失男性魅力了吗?”
“这么说你谈过恋爱?”
“那当然!虽然很久远, 但历史是客观存在的,不能因为它失败您就否认存在啊!”
许永绍拢手轻咳:“你们吵架时,怎么处理的?”
林秘书难得地又沉默了, 过会儿挠挠后颈:“还能怎么办?冷处理呗。”
许永绍默默往心头小本本标记:“然后呢?”
“然后就分手了呗。”
许永绍默默撕毁了小本本。
这种事还是问已婚人士靠谱,许永绍坐车里,难得虚心了一回:“老贺,你跟你老婆吵过架吗?”
老贺一听, 这他可太熟了,三天两头地吵,小到米饭煮多煮少,大到孩子考试升学,总之只有不想吵,没有吵不起来。
这种凑合日子说来也挺悲催,老贺叹气:“吵啊,经常吵。”
“你们怎么和好的?”
老贺雄风一振,背脊挺得笔直:“就硬杠啊,她吼我我就吼更大声,她动手我就摔桌,她跑娘家我就换锁不让进。男人嘛,不硬气点怎么镇的住。”
许永绍微眯眼:“真的?”
他目光犀利,老贺呃呃几声,磕磕巴巴地说:“…我有个朋友,他的做法可能更好点。”
“怎么做?吼你的话?”
“听着呗。”
“打你呢?”
“受着呗。”
“跑回娘家呢?”
“跪下认错呗。”
许永绍若有所思,老贺虚虚抹了把汗。理想和现实真是从马里亚纳沟攀上珠穆朗玛峰,这年头连吹牛皮都这么难了,他老贺何时能翻身?
许永绍得不到什么建设性意见,还是得自己摸索实践,回家时康颜正下楼,穿着老旧的棉质睡裙,樱桃图案红里泛黄,像老裁缝随手一捞的边角料。
许永绍问她:“为什么穿旧衣服?”
康颜拉开凳子:“丽姨拿你那几件真丝衬衫去干洗保养,我就索性让她把睡衣也拿去了。”
她回答的不徐不疾,没什么情绪起伏,看样子已经平静了下来。
姚姐端菜盛饭,康颜接过碗,与许永绍各据桌面一角埋头扒饭。
两人先后吃完先后上楼,许永绍听见碗筷放入水槽噼里啪啦地响,看完亮堂的客厅再看二楼走廊,黑连着黑,仿佛踏进去就把人给吞没了。
许永绍有点踌躇,步子迈得极缓,眼睛渐渐适应黑暗,能看清栏杆轮廓。
就在他拐角上楼时,一道影子堵于前路,黑夜削薄了她的身形,像纸片一样依附栏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