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永绍入房间关房门,大卧室床铺整洁,康颜觉得坐上去都是糟蹋房间。
许永绍推她坐下:“我去洗澡。”
水声响起,康颜四处游看。有面墙摆了大木架,刷黑漆,上面零零散散放置了一些照片。
康颜躬身,一张张端详。最中间是许永绍的童年照,父母各坐一边,他和父亲长得像,只是父亲气质更正,他往正派中混了点邪。然后便是高中毕业照,他在最后一排,人群中一眼可见的骨相,有薄刘海,笑得阳光青涩。
康颜蓦地想起,许永绍也是从小孩长大的,而不是一开始就如此可怖。
康颜看得认真,没留神水声早已停歇,她躬累了直腰,被倚在墙角的许永绍吓一大跳。许永绍神色淡淡:“去洗澡,穿我的浴袍。”
不是温柔提醒,而是不容置疑的命令,将她从温馨中剔除,想起自己是以什么身份进这间屋子。
浴室有莲蓬头,还有大浴缸,浴缸已经放满水,摸起来温度刚好,还浮有精油香气。康颜坐进去,整个身体埋入水中,脑海一遍遍回放那些不堪入目的评论,蓦然蜷起脚,抱住发抖的身子。
浴缸恒温,精油解乏,康颜没留神坐了多久,直到她听见开门声,下意识团起身子掩盖。许永绍目不斜视地盯她看:“我以为你要睡着了,看来浴室不能太舒服。”
康颜将自己蜷紧,许永绍下蹲,拉住她的腕子,狠狠扯开:“第几次了?害什么臊?”
康颜本能地要躲,却被他搂腰拽出水面,听见哗啦啦水声冲刷浴缸边沿。许永绍呼吸急热,猛然收胳膊将她拢近,另一只手捧起她的下颌,目光在她水润嫣红的脸颊游.移数秒后,压唇深吻。
康颜听到雨声。
土地干涸良久,陡然大雨瓢泼,积水满涨。有条伏在浅水洼的鱼,感受到一拍接一拍的水潮,尔后水洼汇聚成海,掀骇浪,将鱼抛入云端。
她趴床上抓被单,许永绍从背后贴抱,与她胳膊压胳膊,大手将五指紧紧包裹,她看见枕头时远时近,晕眩得几近窒息。
水花冲翻了鱼背,她翻身瘫躺着,忽然一打挺,拱身搂男人的脖子:“你喜欢我吗?”
话一出口,瞬间风停浪止,康颜收紧胳膊,要把自己融进男人怀中:“你会喜欢我吗?”
许永绍眼角发红,额角淌汗,缓缓落入床单。康颜了然松手,仰躺下去,湿发一绺绺蜷在脸颊,细长柔弱:“我知道你也不喜欢我,我知道的。”
许永绍喉结动了动,沉声:“不舒服吗?”
她边笑边流泪:“没有,这就是我想要的…我很快乐,快乐极了。”她挺身去抱他,“天好冷,请让我暖起来。”
*
许永绍翻了个身,朦胧中,他感受不到身旁人的体温香气,迷迷糊糊摸了摸,缓缓睁眼。手边床单乱出狰狞纹路,许永绍木然盯半天,竟觉得有点头疼耳鸣。
他下床:“小颜?”
无人应答。
夜很静,地暖好像出了问题,他赤脚踩地板,森森冷意令他牙关颤抖。许永绍走出房间,面对浓墨泼洒般的黑夜,提高嗓门:“康颜?”
他扶栏杆向下望,一圈圈螺旋楼梯仿佛黑洞,他的头越来越晕,捂额头哑嗓子:“康颜?你人去哪儿了?”
“这儿。”
许永绍循声掉头:“哪儿?”
“阳台。”
他朝露台走去,今夜尤其冷,像下了场要化的雪,他感觉肌肉僵硬,每一步都是割刀子:“小颜?你在阳台吗?”
他踏入露台,迎面一阵刮骨的风,冬风含雪带冰,嗖嗖给他吹出满脸冰碴儿:“小颜?”
点点白色消失,康颜背对他坐于露台边沿,吊带小白裙裸.露肩背,在风雪中冰冷泛红。康颜拂掉长发冻结的雪花,回头看他,眼底含泪光:“我在这里。”
许永绍想上前,可头疼得厉害。他的眼紧紧挤闭,待疼痛缓解,他微掀眼缝,朝她伸手:“你坐那里干嘛?下来回房间。”
他听见自己语气急切:“快点!”
康颜问:“那你能不能先满足我一个愿望?”
许永绍努力靠近:“你过来牵着我,我就满足你,快过来。”
康颜微笑摇头:“今天是我生日。”她仰望黑沉沉的天空,雪花将夜晚撕裂,豁出了点白光,“我想要好多好多爱,我想要好多人都爱我。”
耳鸣声越来越响,许永绍大喊:“你说什么!”
康颜毫不犹豫跳了下去。
耳鸣消失,许永绍听见重物落地的一声“咚”,心脏也陡然摔碎。他怔愣片刻,从脚趾到头发丝都在颤抖。
“康颜──!!”
……
许永绍猝然惊醒。
窗帘透入的一丝微光刺眼,他像挣出水般大口喘气,抬手从额头捋下满手冷汗,又想起什么往旁看。
康颜不在。
支离破碎的梦境片段让他手指微颤,许永绍掀开被子披睡袍,舔舔干涸的嘴唇:“康颜?你人在哪儿?”他光脚踩地毯,地面跟暖和,他却忍不住裹紧睡袍,“康颜!给我回话!”
他直奔露台,阳光洒入里间,脚趾苍白发亮。
许永绍松了口气。
康颜折着腿,窝入露台的躺椅看手机。她穿着他的睡袍,修长白皙的腿从衣缝探出,不怕冷似的露到膝盖以上,皮肤亮得晃眼,仿佛下一秒能融入光中。
许永绍穿拖鞋轻轻走近,手搭上她肩头:“看什么?论坛吗?”
康颜惊弓之鸟般掩盖屏幕:“你…您起来了?”
许永绍五指插.她发间捋了捋:“怕什么,我没偷窥隐私的习惯。”
康颜吐气的同时笑了笑:“没说您窥探隐私。”她起身探拖鞋,“几点了?”
“七点多了。”
康颜“呀”一声:“差点忘了…今天星期一有课!”她擦他的肩膀跑离,许永绍望她匆忙的背影笑笑,余光瞥见空旷桌面,笑容瞬间凝固。
一把似开似合的水果刀。
许永绍冷脸拿起刀,刀锋有细小的白色皮屑,阳光下像冻结于刃的雪花。
许永绍转身往屋里走,蓦地推开房门,康颜下意识捂胸.口:“许、许先生…”她看他走近,手捂得更紧,“我上午还有课…”
许永绍拽她的手腕,粗暴扯至眼前。
康颜挣扎不过,骨头被他捏得快碎掉:“许先生…您到底干嘛?”
许永绍看见她手腕刮出渗血点的细线,斜眼看她:“你这是干嘛?你想在我的宅子里闹人命吗?!”
康颜用力扭手腕:“对不起许先生,我只是一时想岔了…您放心,我怕疼,比划一下就放弃了,没有想给你添麻烦的意思…”
许永绍双手桎梏她的脸:“你到底有什么事?你说,你和我说。”
他眼珠发颤,康颜不敢看他:“我…我真的没事,就是想岔了。”她努力与他直视,“我们之间只是金钱交易,您就不要再往这里面掺和了…”
“你…”
“都是我!”她蓦然抬高嗓门,“是我自己找的…是我自己傻,真的…”她呼出口气,“我去上学了,您要是需要我,给我打电话就好。”
康颜拽开毛衣,快手快脚地穿上,许永绍扯住她:“不怕冷?”
康颜不解,许永绍拉她踉踉跄跄地往衣帽间去。康颜觉得衣帽间和从前有了些许不同,又说不上什么不同,等许永绍提一件羽绒服递来,她才明白。
多了几件女人的冬衣颜色,嫩黄、天蓝和水青。
康颜愣愣接过,许永绍抬下巴示意:“穿上我看看。”
康颜套进羽绒服,毛绒绒的帽子拂脸发热。许永绍的手伸入她腰间,康颜痒,反射性收紧胳膊,许永绍沉声:“放松。”
康颜挪开手臂,他的手掐腰比划一番:“买大了,你穿多大码?”
“…S,如果版型大可能加S。”
他猛然搂她抵近,康颜猝不及防,撞上睡袍下欲露不露的胸膛,屈手肘架在两人中间:“许、许先生,我去还要上课。”
许永绍轻笑:“吓成这样。”他鼻尖长长喷气,“没想到你居然这么瘦,林秘书还打包票说M码是人是鬼都能穿,就不该听他的。”
康颜低头:“其实我不需要这些。”
“我想给。”他的气息弥散在颊边,“我说过,这段关系,你得听我的,我让你做什么都不许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