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哲美因为补实习没来上课,康颜这大学几年,不住宿舍也没什么人际往来,诺大个班级竟没有能聊天的人,心中愈发郁闷。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康颜抱书在走廊踌躇,像条试图挣扎出一丝生机的游鱼,不断在两条河道徘徊。
正烦躁时,肩头突然被人一拍,袁玫玫笑意盎然:“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啊?等同学吗?”
不知不觉,她已经留了及肩长发,淡妆修饰年轻容颜,显得比她还有朝气。康颜想说点什么,袁玫玫率先开口:“我们部门要搞毕业晚会的节目,还有好几个小型活动在排练,你要不要去玩玩?”
康颜心念忽动,刚想点头答应,身后忽然有人喊:“太太!”
这个称呼猝不及防,康颜手足无措地转身,保镖冲她鞠躬:“我看您还不下楼,就上来看看情况,您要是没什么事,就跟我回去吧。”
康颜拉紧背包带,袁玫玫眉毛高低不一:“太太…?”
幸亏她算半个知情人,康颜没那么窘迫,可这一声声还是叫得她心尖发颤,急忙过去阻拦:“你…你先闭嘴。”
保镖听话噤声,康颜往后一指:“我跟同学去看别人排练节目,你要是不放心就让阿旺开车过去等。”
保镖摇头:“对不起太太,许先生说过了,一放学必须回家,没有任何理由逗留。”
康颜急得想跺脚:“你讲不讲理啊?我就去玩一会儿,什么都不耽搁,凭什么连这点权利都没有了?”
保镖抿唇:“嗯…这样吧,您打电话亲自和先生商量,先生同意了就行。”
康颜胸.口起伏不定,终究放弃了这个念头:“你们真的…” 她咬唇忍住酸楚,“我总有一天会被你们憋死。”
*
开回家的这一路,康颜只管闭目养神。阿旺想调解气氛,可保镖又一张生人勿近的脸,就算想逗闷子也没个捧哏,单口相声一点也没意思。
车进入龙山地带,康颜睁眼:“阿旺。”
“诶。”
“停车,我想走回去。”
阿旺拒绝:“不行啊太太,您可别又到处乱跑了,万一先生怪我头上,那我这…”
康颜捂胸.口:“算我求你行不行?就让我自己走这段路,让我透口气…我会乖乖往家里走,步行也不可以吗?”
阿旺为难:“不是您步不步行的事…这…先生没说过能让您步行回去啊?”
康颜指前路:“整个龙山就一条道,中间都是林子,我什么都没带,想跑也不可能跑,你为什么不同意?”
阿旺急了:“真不是我不同意啊太太…这、这是先生…”
窗外“咚”地一声,阿旺下意识回头,康颜竟将背包从窗缝塞了出去,又将车窗放到最低,大有跳车的架势。
阿旺紧急刹车,康颜撞上座椅靠背,捂着肩膀冷冷看他:“我的包掉外面了,再不同意人也会掉,现在行了吗?”
阿旺重重叹气:“您…真不会跑?”
康颜推车门:“你不放心就在这里堵着,上山下山只有一条路,我要是跑也得从这条路跑。”
她关门,声音隐隐传来:“你大可不必慌张,我真的只是想散个心。”
她捡起背包,保镖出于职责下车,康颜指着他厉声呵斥:“你就在这里站住!不许跟过来!”
保镖驻足,康颜单手拎包,头也不回地朝上坡路线奔跑。
阿旺目睹她离开,立刻给许永绍打电话,临近挂断才接通:“许先生…太太她非要走回去,我们拦不住,您赶紧来吧。”
第103章 你死了才好 许永绍出警局时,脸颊……
许永绍出警局时, 脸颊突然划过一道冰凉。他往颊边抹了一把,很快又几滴落下,磨砂地砖积了薄薄一层水膜, 皮鞋大步奔跑, 踏碎霓虹灯光。
他拉开车门,叫老贺立刻往家里开车, 老贺也不知什么事, 迅速发动引擎朝龙山赶去。
雨丝越聚越密集, 环山道的路灯下飘着点点黄光。许永绍抻长脖子,望见那辆黑色suv停于道旁,阿旺探出头招手:“许先生!”
阿旺推门,许永绍也急急下车, 老贺捞了把伞递给保镖, 保镖撑伞追随, 却比不上许永绍的脚速, 驼色大衣被淋出斑点深褐。
阿旺探出身子, 雨下大了又缩回车内:“许先生, 我已经让小海追过去了, 但他打电话说太太走太快, 他沿路都没见着人…”
许永绍回头看保镖:“你也沿路去找, 就现在去。”
保镖将伞柄递给他,阿旺从储物柜捞出折叠伞:“许先生,我也去找。”
许永绍连连点头:“你跟阿城分开找, 树林子里也得看看…老贺!”
老贺以手遮头顶跑进雨中,眼睛淋得睁不开:“许先生?”
“你也去,我们分头找。”
老贺摇头:“不行啊先生,我得跟在您身边, 太太不安全的话,您也不可能安全,扔您一个怕又遇到那种事。”
许永绍权衡片刻:“行,你跟我一起找。”
老贺应一声,接过许永绍递来的伞柄,紧紧跟于他身后。许永绍边环视四周边拨电话,雨点噼里啪啦掩盖通话声,他等待数秒,却只等到「无法接通」的提示音。
许永绍脚步放慢,手机握掌中发抖,方才淋的几滴雨终于渗透皮肤直达心头。
他抬手顶高伞沿,隔着濛濛雨幕,他望见夹道密林苍苍,未经修剪的灌木将马路轮廓啃得犬牙交错。
老贺站他身后,看见他肩头明显起伏,似乎这几步耗尽了力气。
老贺站拢了点,伞面往许永绍倾斜,许永绍愣立不动,老贺提醒到:“许先生…您还找吗?”
许永绍呆滞良久,回头:“我不知道…”
空气又凉又潮,他的脸凝了层水滑的包浆,薄膜般捂紧呼吸:“老贺,我心里…有一点点怕。”
*
康颜径自跑了许久,经过第四个大弯道时,她从广角镜中望见变形的自己,像将死的鱼眼冷冷盯人。
她与镜子里那张脸对视,目睹它的五官越来越扭曲,最终一线凉意顺下巴入脖颈。她擦去眼角的泪,却越擦越多,抬头望天,银针似的雨朝地面扎来。
康颜闭眼感受细雨,转头看见护栏,有几根修补过,新刷的漆明显亮几度,被灌木遮得隐隐绰绰。
眼泪霎时决堤般涌出,康颜及时捂嘴才没嚎啕出声,隐忍片刻后,她钻入树林。
林子里没人,大冷天连声鸟叫都没有,康颜越走越深,越哭越激烈,雨柱逐渐变粗变密,砸得脸颊生疼。
康颜蹲地,前路模糊成黑黢黢的一片,像油漆粘滞着蔓延至脚边。
她迷茫地流泪,一时脑子空荡荡,竟忘了自己在哭什么,哭得这样上气不接下气,也不知自己哭的价值在哪儿,哭完了还得回家面对那些糟心的人和事。
康颜擦去眼泪,发.泄过情绪的脑子恢复理智,瞬间感受到春雨的寒,禁不住颤了颤身子。
她扶树干起身,拢紧大衣打了个喷嚏,再度抬眼时,才发现周围暗得连路都找不见,更别提自己到底走了多远。
康颜往包里翻手机,拿出一看,刚才摔得太狠,手机碎得无法亮屏,点开手电也成了妄想。
康颜自嘲地笑。
人在窘境容易悲观,她感觉是自己意气用事受了惩罚,老天还雪上加霜,怕是再过几天,连呼吸的权利都会被剥夺。
康颜将手机塞回背包,左顾右盼一番,依稀认出来时路,循着痕迹往回走。
乡野长大的到底对野路的识记能力强许多,康颜越走越熟悉,终于听见遥远的车喇叭声。
她加快穿梭的脚步,没多远蓦然驻足。
泠泠风雨声中,她听见枯枝断裂的咔哒声,不清不楚,却在逐渐靠近。
康颜屏息,握紧书包带。
脚步声越来越响,枯树叶子窸窣踩碎,康颜迈不动脚,眼睛左右偏斜,确认方位后猛然转头!
树干间隙,一簇灯光摇晃入眼,随人的靠近变粗变亮。康颜下意识遮眼,等眼睛适应亮度,她才挪开胳膊。
光源离的不算近,比光源更近的是道人影,五官背光晦暗,轮廓却无比熟悉──
许永绍。
康颜呆愣愣,老贺打着伞拿手电追来:“许先生!”
老贺跑得气喘吁吁:“太太真的会在这附近吗…哎呦!”他看见康颜惊呼一声,“还真在这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