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他父亲只用一句话便击退了他。
父亲说,“那他们怎么不欺负别人,你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吗。”
他的心一下子就沉到了谷底。
他提出过转学,可是家里经济条件并不好,再说即使提,父母也只会当成是耳旁风。
他很多次在深夜里,咬着被子一直哭,彻夜难眠。幻想着天不会再亮起来,他想用余生的幸福,换得这世界永堕黑暗。
可新的一天,从未给他一点点惊喜。
天,依旧按时亮了起来。
影
街角,有一群混混样的人对着一个□□打脚踢。
他是这群混混的头目,叼着烟,嘲弄地看着。
打够了,他让人将那人的脸掰了过来,撒了泡尿给他。
然后大摇大摆地离开。
“呸,小白脸。”
临走前,他这样骂他。
班主任不知从哪听说这件事,一直找他,询问原因。同时,处处护着那个学生。甚至知道他只敢在外面嚣张,便去那个学生家里家访,让那人开始住校。
即使是放假,那个学生的父亲也会亲自骑着摩托来接,不让他有一丝可乘之机。
他没有机会再欺负那个人,那个人现在被保护得很好,即使那么懦弱,那么恐惧,也因为被那么多人保护着,恢复了笑容,成绩也是蒸蒸日上。
越是这样,他便越是憎恶。
当年,当年为什么就没有那么一个人护着他呢。
一个,哪怕只有一个。
为什么他的班主任也只当不知,只会在他成绩下滑时骂他,直到最后放弃他呢?
他将手中的烟盒捏变了形,那个人被老师夸赞后露出的笑容,深深地扎进了他的心。他当年,亲眼看着天亮起来的那种绝望,再次席卷全身。
他要将这种绝望的感觉,带给那个人,他要将那笑容,一点点地撕碎。
那个跟他曾经如此相似,却拥有笑容的人。
他要用同样的方式,让那个人,变成现在的自己。
他必须撕开伤疤,撕裂伤口,才能舔舐到那些年在深夜愈合,却一直没有痊愈的伤。
即便只是徒劳。
没有人不可怜,但,谁都不是无辜的。
天,又亮了起来。
可他这辈子,只能拥有黑暗了。
如他当初期待的那样,永远黑暗,没有一丝光亮。
这样的黑暗,才是令他安心的存在。
温柔
光
人人都说,她脾气极好。
这并不是说她软弱,只是在面对突发状况,或遇到难缠的客户,或在同事闹矛盾时,她都能表现出极好的耐心及态度,将事情处理好。
以前人们称之为温柔,现在出了个新词,叫做佛系。
在公司这么多年,她从未和谁红过脸,婚姻幸福,家庭美满,朋友众多。
为她量身定做的夸赞还有很多,大多数人一旦提到她,都不由感慨,以她的心境,能在公司凭一己之力混到如今这个地位,并非没有缘由。
批评人也不会让人感觉到不适,又能清楚指出犯的错误,在这个公司上下,屈指可数。
原本以为这样的人大抵是温室中的花朵,可有一件事,却让人看出了她强大的内心。
那是一次出差,几个女生晚上很晚才收工回酒店,半路被一群醉醺醺的混混搭讪。
说是搭讪,其实就是耍流氓。出人意料地,她将所有人护在身后,手微微地颤抖,看向混混的脸,却十分平静。
她面不改色地骗他们说男同事就在后面,恰好当时有人经过,几个有贼心没贼胆的混混就骂骂咧咧地走了。
仿佛雷都打不动。
事后宣扬时,那些女同事这样形容她。
当然,这并不是讽刺。
但后来,这样的平静渐渐被传成了冷漠。
那是在法庭之上,有人肇事逃逸,而受害者,就是她父亲。她作为受害者家属,参加庭审。
本来她父亲被撞倒,伤得并不重,但那位司机因害怕若是残疾了要付更多的医药费,所以将车沿原路线倒了回来。
她在庭上陈述时,语气平静,面无表情。
观看直播的那些人,有一部分将视频剪到了网上,那些下面的评论,除了惋惜及要求严惩凶手以外,出现了不一样的声音。
以旁观者无所谓的口吻道她冷血的声音。
还有不少人以自己为例,讨伐她的冷血与无情。
至少应当是红着眼睛,一脸愤恨地指责凶手才对。
就像韩剧里的那样。
可是没有,至始至终,她都如一滩死水,没有半点波澜。
影
常有人说,七情六欲,喜怒哀乐,是人之常态。
她不知道站在山后,是否会有光透进来。
她只知道,不会有人为她的情绪买单,除了自己。
可生活已经如此贫瘠,她似乎买不起。
不是没有愤怒,不是没有恐惧,不是没有喜悦,只是内心的那个自己,被人捂住了嘴,让她将这些咽在肚子里,自己消化掉。
小时候,那么疼,那么害怕,那只手都不准她哭。
渐渐的,她也就不会哭了。
开心的时候,她笑得太大声,被那只手捂住,告诉她,女孩子,不要笑成这个样子。
渐渐的,她也就不会大笑了。
有一次被狗追,她拼命地跑,还是被咬了。那只手依旧不饶人,说是她将恐惧展现出来,所以那狗才不怕,追着咬了她。
渐渐的,再恐惧,她也不敢表现出来了。
出差那次,她那样护着她们,却依稀有一只手,在背后,轻轻推了她一把。
当时她差点惊叫出声。
事后她没有去追究是谁,她想,那只手的主人,大抵也是因为恐惧吧。
父亲走了,站在她面前的,是杀人凶手。他害怕赔更多的钱,所以,让她的父亲赔上了一条命。
可笑吧。
可笑至极!
可世间,这样的可笑的事情,一直都未谢幕。
嫉妒、恐惧、愤怒……
这些情绪一旦累计到顶点,就把人变成了野兽。
人人都说,她很好。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如何一遍遍地将心中的野兽,按捺下去。
否则,那些黑暗就会将她吞噬,她,便是野兽本身。
电话
光
那天夜里,她被一阵阵的□□吵醒。
起身查看,是表哥的结石犯了,痛得厉害。
她与姑姑下去看附近医院有没有医生值班,无果后,她看见了牌子上的急救电话。
等一切安排妥当已经是凌晨三点,她看着手机里拨出去的那个号码,恍然忆起,当初家里还是座机的时候,那个电话号码,与这个,只相差一位数。
鬼使神差地,她输入那一串号码,然后拨了出去。
家里的座机已经近十年没有用过了,那当初连着电话线就能与远方进行沟通的神奇东西,已逐渐被时光抛弃。
可她拨通,大概等了三十秒的样子,那头,清晰地传来了一个声音。
那个她熟悉,现今却觉着十分陌生的声音。
她捂住自己的嘴,让那呜咽声不至于发出来。
许是那头半晌没有听见声音,所以迅速地挂断了电话。
她再打过去,已是盲音。
终究是睡不着了。
她曾经无数次地幻想自己快快长大,亲人慢慢老去。
可时间,总是这样刚正不阿,不放过任何一个人。
她手里拿着最新款的智能机,常常打电话,也不能逾越那遥远的距离。
逐渐被时光抛弃的他们,或许已经心知肚明。只有她,还傻傻的以为一切如初。
她刚才多想告诉那个小小的女孩,你要慢慢长大,成长的代价是不断失去,你要慢慢来,不要留下遗憾。
可她没有来得及,这样的奇迹,或许本就是她的幻觉。
第二日,她站在街头,再次拨打了那个号码。
这一次,没有奇迹。
影
她在十二岁那年,见证过奇迹。
那时候的她作业写到无聊,开始用手拔旁边的电话线玩儿,那个接头有固定的方向,她向来手痒,便把它转了方向,硬塞了进去。
刚塞过去,便来了一个电话,吓了她一大跳。
反应了一会儿,她犹豫地接起来,可她“喂”了几次,那边都没有声音。
她无趣地将电话挂断,看着电话屏幕上并没有显示什么东西,觉着刚才听到的铃声大概是错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