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常周末他都是十点多才回家,纪云生觉得奇怪,下楼走到厨房门口一看,里面的人果然是程驰。
“今天不去弹琴了?”他问。
“早上跟经理请了假。蛋糕就不整了,冬至好歹吃顿饺子。”
纪云生站在门口看程驰揉面,模样很熟练。他想起自己为数不多的几次“做饭”,几乎都是炸厨房的事件。
煎鸡蛋的那次他拿锅盖躲着溅出来的油,不知怎的锅里起了火,吓得他赶紧把锅盖扣了上去。后来不敢煎了,用微波炉来热,结果刚一出厨房鸡蛋就在微波炉里爆开了。煮个汤圆汤汤水水漫了一整个台面,唯有煮面还算成功过两次。
“这你也会啊?”他问道。
“我一东北人,包饺子是基本技能好吗?对了刚滕佳没接我电话,你再给她打一个。”
纪云生拨通了滕佳的电话,响了很久她才接,语气不太耐烦,“干嘛?”
“程驰找你怎么不接电话?”
“我打游戏呢。”
纪云生开了免提,把手机递到程驰跟前。程驰说:“我在包饺子,你要不要过来?”
“不去了吧,我还有事。”
“你不是说今天不演出么?今天你哥生日。”
“哦,等一下,我打完这局就去。”
滕佳说完就挂了,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纪云生问:“她什么时候开始打游戏了?”
“就这个月吧,每次不接我电话基本上都在打游戏。”程驰说。
“去年这时候她不是还天天黏着你么,现在你地位连游戏都不如了。”纪云生调侃道。
“你也说了是去年,我这地位是越来越低了。”
这话虽然是笑着说的,纪云生却从语气里听出几分低落。
回想起来,滕佳这一个多月只来住过两次,没再闹过别扭,但他们的相处中不知少了些什么。
“你们俩现在…还好吧?”
程驰从柜子里拿出保鲜膜蒙在面团上,撑着台面沉默了一会儿,“说实话我不知道现在状态算怎么回事。她好像不太想见我,我也不太敢见她,生怕又吵架。”
“那你想见她吗?”
“不想见我叫她来干嘛?”程驰笑了一下,开始拌馅。
滕佳到的时候饺子刚出锅,程驰又炒了盘素三丝当配菜。他给自己和纪云生倒了醋,问滕佳要不要。她把碗一挪,说道:“我不吃醋你忘了?”
“你还不吃醋。”纪云生说。
滕佳一瞪眼,刚要说话,程驰拍了拍她的头,“我就随便一问。”
说完他进厨房倒了点生抽和上辣椒面端出来给滕佳,“这个行吧?”
纪云生扫了一眼,问道:“我家怎么会有辣椒?”
“给她买的。”程驰说。
滕佳闻言微微侧了头,程驰正在倒酒,她视线所及是他的左手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着。她默默吃了一个饺子,说道:“你怎么做什么都好吃?”
“可能随我爸。”
“你才没你爸做得好。”纪云生说。
程驰笑道:“那当然不能比,他当年那是凭厨艺追到的我妈。”
“就我没吃过。”滕佳低着头搅着她的酱料。
程驰一愣,说道:“以后有机会的。”
“你每个以后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语气滕佳平淡。
程驰无言,滕佳笑了一下,夹了一筷子炒三丝,又说:“要是我们分开了,我可能会经常想念你做的菜。”
“那就不要分开。”程驰说。
滕佳又是一笑,举杯抬头看向纪云生,“哥,生日快乐。”
“谢谢。”纪云生拿起杯子与她碰了一下。
“若仪姐有没有什么表示?”
“她不知道我生日。”
“你也真是,这都不跟女朋友说。不过也是啊,二十年了你都没过过生日。好几次我都想送你个什么礼物,又觉得不太好,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想不想要。”
“没事,你已经给了我很多。”纪云生说。
“我给你什么了?”
“要不是你当初每天早上去我宿舍窗外闹,我可能会一个人过完大学四年。”
程驰笑了一下,看着她道:“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你。”
“你当时什么感觉?”滕佳问。
“当时啊,觉得这姑娘吵死了,怎么也想不到后来成了我媳妇儿。”
滕佳有点出神,“才过了两年半,我们都变了好多。如果是现在的我,肯定不会天天跑到你们宿舍去。我第一次见你,也不算见你吧,就是宣传栏的一张照片。那时候我就想这人好帅啊。你还记不记得当时我怎么找你你都不理我?”
“记得。”
“也不知道那时候怎么那么喜欢你,明明没见过几次。所以你说要在一起的时候我什么想法都没有,你牵一下我的手我就开心到飞起来。人怎么总是越来越贪心?”
她说到这里,又突然笑起来,“我妈在又要说我没礼貌了,我哥生日我净说些莫名其妙的,我们喝酒吧。”
三个人举起了杯,滕佳放下筷子握住程驰的手。他反手将她手指扣住,放到唇边吻了一下。此刻还是好的,那便是好的。
她现在常常希望时间就在这样的时刻停住,可她又仿佛听见手腕上的指针滴滴答答,提醒她分分秒秒的流逝。
深夜一阵风突然吹得窗棂作响,滕佳从梦中惊醒,抱住了身边的程驰。他好像并没有睡着,转过身来把她拥进了怀里。
“做噩梦了?”
“嗯。”
“不怕,我在。”他轻声说。
“你不在的时候怎么办?”
程驰无声地把她抱得更紧了些。
她已经不记得梦见什么,她只是觉得冷。屋子里很暖和,她还是冷。她紧紧贴着他,只有他的温度能让她安心些,可是如今好像连拥抱也不足够近了。
“我想要你。”她说。
程驰没说话,翻身上来开始吻她。
一滴眼泪静静淌过脸颊。
从什么时候起,只有这样的纠缠才能让她感觉他还属于她?
第100章 最后的寒假
寒假的第一天,纪云生出发去了德国。
汉诺威的冬天比他想象中冷,光秃秃的枝桠上只剩下一层薄霜。街上的人们呼吸间冒着白汽,仿佛整个街道都蒙着雾。
黄若仪带他去她的学校转了一圈。德国已经开学,校园里音乐声隐约,在古老建筑中显得萧瑟沉静。
“德国就是这样,大半时间又冷清又无聊,特容易抑郁。不过待久了我还挺喜欢这儿,反正对家的概念很模糊,一个人在这儿生活反而比在北京有归属感。”黄若仪搓着手说。
纪云生点点头,“我也是,不是家的地方都更像家。”
“其实我一直觉得德国比法国更适合你。”
“可能吧,但我还是想去巴黎。以前不打算继续弹琴,想去读索邦文学院。”
“因为傅雷?”
“也不算。小时候法国文学看多了,对巴黎有种特别的感情,好像很熟悉一样。可能跟我妈也有关系吧。去年翻了她留下来的书,看着她在书里随手写的那些文字就感觉我也在。这些年一直刻意没去巴黎,总觉得要留一个特别的契机。”
“你永远不会知道什么时候是最特别的,有时候等太久,反而错过了最好的时候。”
纪云生抬头望着灰色斑驳的门廊,没有说话。在等待中错过,他深有体会。那些时光早已经回不来,他只好刻意不去想。
黄若仪看出了他的表情,默默挽起他的胳膊朝校门外走去。
周末的时候他们一起去了趟玛琳堡。环绕城堡的水面结着薄冰,周围的山林覆满了雪。这样冷的季节里,游人还是没断过。
红色走廊上不少人在拍照,黄若仪指了一下尽头的房间道:“这儿有时候会办婚礼,因为是乔治五世送给王后的礼物,很多人觉得在这儿会受到祝福。”
纪云生看向她,“你想结婚吗?”
“没想过。其实我爸的事儿对我还是有影响的,从小我就知道他俩没什么感情。我跟我爸比较亲近,他跟我说过那些事之后我虽然能理解,但也会觉得爱情和婚姻都不怎么可靠。以前谈恋爱,总是一感觉到对方认真了就想逃,也不是怕什么,就是感觉没到那地步。”
“现在呢?”
“现在…不知道,我这人可能也就这样了吧。其实我俩真挺像的,太亲密的关系不适合我们。我宁愿就这么陪着你,我俩相处的节奏比其他人更让我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