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教室(109)

“还没你们宿舍楼近呢,大晚上不会碰见的。”滕佳说。

于静文本以为奚敏这些天的消沉是因为纪云生家出了事,听着她们聊天觉得话风不太对,问道:“你们吵架了?”

“分手了。”奚敏说。

于静文有点震惊,“这才几天啊?”

“突然碰到这种事,我们都觉得现在的状态不太适合在一起。”

“你还真给他面子。”滕佳插嘴道。

“可是这种时候才更需要有人安慰吧。”于静文说。

“反正不需要我。”奚敏说完改了主意,对滕佳说:“等我收拾一下,我带几部电影去你家看吧。”

“好啊!我叫我妈准备点吃的,我们关上手机一起泡泡澡吃吃喝喝看电影,不理那些臭直男。”

奚敏笑道:“程驰怎么惹你了?”

“他带那谁回家都不肯带我回家,现在还跑去关心渣男,气死我了。”

这话倒让奚敏放心了些,至少有程驰陪着他,总不至于一个人熬过这些日子。

想到这里她又不禁笑自己,担心什么呢?他本来就不是一个人,他还有黄若仪。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音乐:

Grandes etudes de Paganini, S141:No.3 In G Sharp Minor - La Campanella程驰版本参考 李云迪

12 Etudes, Op.25:No. 11 in A minor - Winter Wind程驰版本参考 Maurizio Pollini

第90章 烟花

纪云生坐在钢琴前,拨通了黄若仪的电话。

天光已经昏暗,书房里的一切都变成了朦胧的轮廓。自父亲走后他也常常不开灯,以前他怕黑,现在似乎没有光的时候他反而更有安全感。

电话响了很久,正当他要挂断的时候,黄若仪接了。

“怎么?想我了?”

纪云生没答,问道:“你在干嘛?”

“练琴呢,马上毕业音乐会了。”

“你有没有过突然弹不了琴的时候?”

黄若仪叹了口气,“你在说你吧?”

纪云生沉默了一会儿,说:“早上上课,我连简单旋律都弹不好。”

电话那头传来笑声,“那不正好么,你反正也不想弹了,又不愁生活,混一辈子多容易。”

“我…真的发现我不能弹了,突然有点慌。”

“你现在旁边有琴吗?”

“有。”

“开免提。”黄若仪说。

纪云生疑惑着,还是把免提打开了。他听见那边的黄若仪也开了免提,有放下手机的声音,然后《哥德堡变奏》序曲响起。

“跟着我,你怎么弹都行。我不打断你,你也别停下。”她说。

纪云生把手机搁在了谱架上。

旋律宁静、平淡,他开始随意跟着,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如果人能成为一种音乐,他希望他是巴赫。既不悲伤,也不快乐,不必关心人世的情感,就在那里抱着超然的理智静静审视人间。

*

浴室里燃着高高低低的蜡烛,浴缸的两头放着香槟和甜点。迷迭香混着桃子的味道弥漫开来,滕佳撕着玫瑰花瓣扔在细密的泡沫之上。

“我特别喜欢这个蓝色的浴球,每次看它在水里化开都感觉自己泡在银河里。”

“银河…”奚敏想起了纪云生,“我以前总觉得喜欢星星的人都善良单纯。”

“就你最单纯。”滕佳把光秃秃的花枝往旁边一扔,整个身子滑了下去。

奚敏一笑,喝了一口香槟,问道:“你跟程驰一起泡过澡吗?”

“我们都是去小酒店,好不容易住了个带浴缸的,结果那两天都在生气。”

“为什么生气?”

“我一说想去看看他小时候生活的地方他就转移话题,结果第二天带着某人去他家了。”滕佳拿起一小块布朗尼,“其实我也不是气这个。我知道他有顾虑,他可以跟我直说的,老这么逃避能解决什么问题?”

“那些顾虑也不是一两天能解决的,他可能不敢跟你说。”

“我又没让他马上解决,我就是想要个态度。谁知道他是不敢说还是不想说,我还以为他比某人敞亮,呵呵,都是一个德性。”滕佳塞了满嘴的蛋糕,玩起了泡沫,“今晚不提他们,我们自己开心最重要。”

蜡烛挪到了床头,电影画面从爱情出现开始变得明亮,钢琴与大提琴激昂地奏着贝多芬。

“你相信灵魂伴侣吗?”奚敏问。

滕佳笑了一下,“我相信灵魂,也相信伴侣。”

纪云生与黄若仪合奏着《暴风雨》。

旋律熟悉,她乐句中的节奏与呼吸就像他自己一样,他却跟得吃力。

记忆里的乐谱被什么东西扰乱,手也不听使唤,他不知道自己在弹什么。

她仍然没有打断他,自己也不曾停下,镇定地由着错乱的音符继续。

电影画面中玻璃杯坠地,大提琴家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她是不是这时候病的?”滕佳问。

“嗯,这时候开始慢慢没法拉琴了。”奚敏说。

“那谁…他说不想再弹琴了。”

奚敏沉默着。

画面里大提琴家问丈夫:“如果我不能拉琴了你还爱我吗?”

丈夫说:“你不能拉琴就不再是你了。”

纪云生停下了,手指在琴键上颤抖着。

“怎么了?”黄若仪问道。

纪云生盯着自己的手,问她:“如果我不能弹琴了,我还是谁?”

“你是谁跟你能不能弹琴有什么关系?”

“谁还在乎我存不存在?”

黄若仪停下琴声,语气柔和下来,“别瞎想,我在乎。”

“巴伦博伊姆也是个渣男,我就知道他去了巴黎肯定有别的女人。”滕佳看着画面中的男人说。

“他有权利选择,为了她把自己困住对他也不公平。”

“你觉得程驰会出轨吗?”滕佳出着神。

奚敏伸手揽住了她,“别这么想。”

书房里安安静静。

电话挂断了,琴声消失了。纪云生陷在沙发椅中无声地痛哭。

他想要的一切,他曾短暂拥有的一切都成了幻影。

他那时就该坚持,早知最后都会成空,不如从来不曾得到过。到现在,连他本身似乎也不再有价值了。

滕佳看着轮椅中的哭泣的女人,突然说道:“我终于知道电影为什么叫这名字了,杜普蕾这辈子真的像烟花。”

“如果从来没有绽放过,可能就没那么失落。”

“可是人这一生总得有那么一个高光时刻让自己老的时候想起来,觉得我活得真值。能遇到特别美好,美好到让你愿意牺牲一切去换的事情其实很幸运的。”滕佳说。

“但如果你发现这个高光时刻是假的呢?”

滕佳关了电影,“真是的,以后别找弹钢琴的男人。大提琴也很酷啊,你要不要考虑一下赵师哥?”

奚敏笑道:“你还不是找了程驰。”

“上了贼船就没办法了。而且我相信他至少现在是真的爱我。”

“巴伦博伊姆也不是不爱杜普蕾,只是对他来说有更重要的事吧。”奚敏说完,赶紧看了滕佳一眼,“我瞎说的,每段感情都不一样。”

“其实我到现在还觉得那谁对你是真动了心的。”滕佳说。

奚敏闭上了眼睛,“我也相信他在某个时刻是爱过我的。可能很久以后再想起曾经那个纪云生爱过我,我也不会后悔爱过他。但是从他作出选择开始,不管是什么原因都已经不重要了。”

那段记忆里的他,在她心里已经与现在割裂开来,成为了两个人。而从前的那个他,便是那件美好到让她愿意牺牲一切去换的事情。

*

纪云生早上没回消息,当程驰课间在咖啡机旁看见他时,松了口气。

“正想找你呢,这句到底是过去时还是愈过去时?”

纪云生懒懒靠着,说道:“不会问老师吗?”

“你讲得比较清楚。”程驰硬是把笔记本塞到了他面前。

纪云生看了一眼那句话:Si j’avais su qu’il était aussi à Paris, je serais allé le voir.

“主句条件式现在时加过去分词,条件从句谓语是直陈式愈过去时。你怎么跟奚敏一样搞不清虚拟…”他突然停住了,转向窗外喝了口咖啡。

奚敏。

这名字他已经不想再提了,决定不爱了的那刻他便打算彻底忘掉。可是对一个记性太好的人来说,忘掉比记住要难。

也许时间还不够久吧,毕竟只过了一周而已,从前总是出现在生活里的名字,下意识地说出口不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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