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至不觉迟[娱乐圈]+番外(5)
“嗯,月湾。”
他答得冷冷淡淡,头也没抬,好像与她说话完全不及那碗柴火豆腐重要。
她忍下揍他的冲动,打开地图查了这个名字,是阿坝州的一个小村落。
“噢,我去过叠溪,离那儿不远吧?”
“喜欢吗?”
他突然抬起头,直白干净的目光又撞上来,瞳仁太黑亮,她觉得像看着深潭的水。
“叠溪吗?挺喜欢的。空气好,星星很近……”迟欢说着,久远的画面突然在心里漾开。
山里的深夜静得能听见草木呼吸,那排房子本就建在山上,屋顶的海拔竟正正好好3000米。他们就那么躺在砖瓦上,轻声细语聊到困倦,眼皮遮得星空朦胧,再一伸手,好像就能触到头顶的星星。
她发现嘉昱没说话,就那么看着他,于是虚抿了口茶。
“那你喜欢山里还是城市里?”
他终于搁下了勺子,歪着头很认真在想,“嗯……山里很好,山里有神灵,山里的树会说话。”
并不孩子气的脸和声音,把这种孩子气的话说得正经,反而更加孩子气。世上就算有神灵,也早已死在万年前了。
他忽地一笑,“不过城市里有山里没有的东西。”
“比如呢?”她撑起头,礼貌地表示兴趣。
“比如……”
突然打开的门截断了他的话,那刻意提高的嗓门儿惹人头疼:“听梁总说欢姐在这儿,不来恭喜一下好像不太合适。”
迟欢看着端了杯酒不请自来的魏澜,觉得宁愿倒回一分钟前听那小孩儿讲山里的树。
魏澜眼神一挑,作出一副刚看见嘉昱的惊讶表情,“我是不是打扰了?”
迟欢不搭话,她又笑,“这口味一变就差了三十岁,是不是人年纪大了都会开始喜欢嫩草?”
太没脑子,这种话在人前说,也不怕堵了往后的路。
迟欢连眼神也懒得给,但嘉昱笑了起来,“嫩草也是要看人的。”
不屑的意思太明白。魏澜的话只是可笑,嘉昱这话却是有点让人不爽。
“嗯……也是。”魏澜悠悠地坐下来,“多少小姑娘等着叫老公,怎么会稀得看上老姐姐。”
为这种犬吠回怼太没姿态,迟欢不言语,端得优雅地喝汤。
“你误会了。嫩草肤浅得很,我们导演这样的叫做漂亮姐姐,有的人……”嘉昱笑得懒懒,目光游移地打量着魏澜,“就只是老而已。”
迟欢差点呛出来。这小孩儿也不太有脑子,魏澜虽说靠山倒了,目前的资源依然比她强,三十不到就有了上院线的电影,他实在没必要为她出这个头。这一遭,今后这俩人是别想合作了。
但魏澜这些年顶着美女导演的名头混得风生水起,想来是从没在人前吃过这种堵。迟欢看着那张吞了苍蝇强压着火的脸,心里又有点爽。
她正犹豫要不要添把柴,嘉昱起身拎上了外套,“导演,这里面空气太脏了,带我去看看你写到的场景吧,我想找找感觉。”
魏澜回过神站起来,大度地笑,“还真是我打扰了,约会愉快。”
迟欢披着风衣从她身边走过,倾身低语一句:“劝你再琢磨琢磨演技,不然怎么给人讲戏。”
*
九点多,那座小公园早已锁了门。
多年没来过,迟欢忘了这事儿。也不算什么,时间过得太久,忘的定然不只这一件。斗转星移,不够刻骨的记忆都会被抽走,当年写下的场景恐怕也不是当年模样了。
她正想着换个地方,嘉昱已经翻身跃上了矮墙,回头笑着对她伸出手,“上来。”
恍惚间他的脸叠上另一张面容,也是这样半跪在琉璃瓦上,笑着伸手叫她:“欢儿。”
那时她与现在的嘉昱差不多年纪,执拗不肯让人拉她。
“你丫少瞧不起姑娘。”
说完自己攀上墙头轻巧翻进夜半的公园。
他坐在墙头笑,“行啊,我们家欢儿比我还爷们儿。”
快十年没干过这种公共场所翻人围栏的事儿,但迟欢不想被个小孩儿看扁了。幸好今天穿的不是高跟鞋。她接了那只手,少年人掌心发烫,烫得她冰凉的指尖一抽。她借力翻上去,撑着砖瓦稳稳落地。
还好,这么些年拳馆没白泡。
他跨出草坪走在石板路上,隐隐带着笑,“你今天的样子……比较像你。”
“我什么时候不像我?”
“上次见你的时候,高跟鞋加套装,不像。”
语气像在认证,标准由他定。
迟欢心里好笑,“我这几年工作时候都这样儿,说得跟你多了解我似的。”
他很轻地笑了一声,“不了解,慢慢了解,不过觉得你今天的样子看着舒服。”
敢情第一次见面他没给好脸是因为她的样子让他看着不舒服?
但迟欢没别他话。算了,野生野长的小孩儿,大概心思没那么多弯弯绕绕,有时说话刺人,至少还坦荡。
她扭头看向被风吹皱了的湖面,湖心只剩下几株残荷。
“荷花过季了就会变样。人也有四季,一季是一季的姿态……”她说到这里,突然意识到把自己比作了过季的花,便没再继续。
嘉昱没接话,安静地走着。只有两个人的公园里,两双靴子的脚步声隐约有回响。
“其实换个角度看四季……”他指了一下花棚里的秋海棠,“一季有一季的花,每个季节都可以好看。”
他好像明白她突然的沉默。
“小时候春夏满山都是花,阿妈在院子里也种了很多。秋天有海棠,冬天山下面有腊梅和山茶。”他转过脸来笑,“不过我还是每年都会等七月,桃子熟了,屋后面全是向日葵。”
七月,的确是好时节。她见过阿坝七月遍野的向日葵,美得让人欢喜,于是一天的路过变成了一周的逗留。
那时她大学才毕业,参赛短片刚刚完成,他奢侈地拨出了整整一个月陪她浪费。在阿坝的那一周他们没逛景点,不想工作,闲闲地看花、散步、在山涧旁躺一下午。
他们靠在牧场围栏上看日落,他突然说:“你会嫁给我吗?”
她心里漫过甜蜜,却还是提醒他:“你现在可没资格想这个。”
“是吧,入行的时候根本没想到这个,现在一心只想赶紧转型。”他叹息着,揽着她的手收紧了些,“我怕你不肯等我。”
让他转型的想法她也存了许久。唱跳舞台机会有限,偶像剧难撑起口碑,他现在的身份有太多限制。但他们没背景也没资源,演唱会坐得再人山人海,他仍然受制于公司,转型不是件容易事。
“嗯……等你十年好了。”她故作硬梆梆的语气,“到时候你成了影帝我就嫁你。”
“我靠?不是影帝配不上欢姐是吧?”他伸手挠她。
她躲着他的手笑,“那你最好每天烧香祈祷明年奥斯卡能成,到时候姐罩着你。”
一个吻落在她额头,他眼里映着落日霞光,霞光里的她影子很小,却在那瞳孔里倏地亮起来。
他声音放得轻柔,“我们家欢儿肯定能成。”
然而等她真的拿到奥斯卡,真的要让他成为她的男主角,对未来的一切幻想都随那年七月的结束戛然而止了。
“你也喜欢向日葵?”她强行把自己从回忆中拖出来。
“喜欢。小时候阿妈说那是太阳的颜色,后来觉得……像我喜欢的人。”
迟欢有点意外,“你有喜欢的人?”
“嗯。”他好像想到她,仰头望向被云半遮的月亮,整个人笼在微弱的冷光里,声音却变得暖而温柔,“那个姐姐笑起来很漂亮,爬树像个男孩子。她说人不能一直看过去,要看太阳升起的地方。”
这话她在哪里听过,现在的小姑娘大多喜欢在网上找些话来说。不过这小孩儿,还真喜欢姐姐。
她略好奇,“她多大?”
他想了一阵子,“二十三……二十二吧。”
二十二,果然小男孩儿就算喜欢姐姐,也还是年轻的姐姐。
“年龄都搞不清楚还说喜欢。”她取笑。
他定定看过来,“年龄很重要吗?”
等你过了三十再来问年龄是否重要。
但这话她没说。男人的年纪,大概过了三十也不太有人在乎,只要那时功成名就,多的是一茬一茬小姑娘往上扑。而身边这孩子,如今就已站在许多人三十岁也无法企及的位置,十年后的他大概率什么也不必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