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至不觉迟[娱乐圈]+番外(33)
“不好意思。”许志宏目光温和地看着嘉昱,“再来一次吧。”
第五条,债主那一巴掌甩得太重,似乎把自己惊住了,紧张得卡了台词,一停下来连声道歉。
嘉昱摇着头,看嘴型在安慰他没事。
后面的几条表演节奏已经乱了,迟欢叫了大家休息,重新调整状态。许志宏一副体恤模样,让人买了咖啡,又去慰问了演员。
他回来坐下,拿了杯咖啡给迟欢。
迟欢接过来放到桌上,冷眼看他,“您是来探班,还是想替我导戏?”
许志宏望着远处笑,“言重了。承焕你都舍得,这孩子倒舍不得了?”
“第二条本来就没问题,这孩子演技比承焕好。”
“嗯……”许志宏沉着声点头,“可造之才。”
第十一次开拍。
放大的画面里明显看出嘉昱的脸肿了起来,层层遮瑕之下,这半张脸仍显得比另一边红。这次打得依然不轻,响亮的一声让迟欢放在腿上的手指不自觉抽了一下。
嘉昱嘴角隐隐有血丝渗出来,上前攥住对手的衣领,攥得指节发白。他眼里有羞愤,却仍控着力度。那两人将他推到墙上,少年额角的青筋跳起,一场缠斗一触即发。
这次许志宏没再挑刺,欣赏着画面,对迟欢说:“你看,这条的冲突情绪就特别到位,这脸……第四条开头挺好,两条剪在一块儿感觉就出来了。”
话说得好像他真心在为戏着想。
迟欢没吭声,看着特效化妆过去画伤口,准备下面的镜头。
许志宏动了动脖子站起来,“行了,你们继续,我就不打扰了。”
“冯老师送送许总。”迟欢冷淡地说了一句。
她在想,如果当年电影能开拍,姜宇演这段的时候许志宏是不是也会如此刁难。
*
下午原本要拍嘉昱的另一场戏,但他的脸已经肿得厉害,红血丝盖不住,状态实在接不上。来不及临时调整通告,便只好取消了下午的拍摄。
迟欢开完会在走廊里徘徊了一会儿,还是去找了趟嘉昱。
他仍是不问一句便开了门,手里握着个鸡蛋,见到她稍一愣,往边上让了一步。
迟欢推上门,拉住他仔细看他的脸,肿胀的面颊有一点淤血。
“疼吗?”
“还好。”他扯着一侧嘴角笑,“小时候打架比这重多了。”
迟欢叹气,“其实第二条真能过,他一激你就上套,傻不傻。”
他无所谓地把鸡蛋继续放在脸上滚着,“不想让你为难。”
迟欢根本不怕许志宏对她做什么。照滕佳的说法,她已经逼得滕致远保证电影一定能好好上映。除了这件事,迟欢什么也不在乎,只是演员自己愿意重来,她也不好众目睽睽之下呛声出品人。
“何必为了赌这口气把自己搞成这样?”迟欢在沙发上坐下。
“也不是为了赌气,我也觉得我能演得更好。”嘉昱说着话,眼睛却死死盯着迟欢面前扣着的那本《海子诗全编》。
迟欢注意到他眼里的紧张,把书拿了起来。
那一页是海子的《日记》,诗旁边的空白处有手写的几行字:
今夜我在德令哈
我今夜不只有戈壁
草原尽头是我的爱人
这座城永不荒凉
迟欢脑中轰然一片混乱——那是她的笔迹。
☆、第 26 章
迟欢想起了这本书的去处。
十年前他们在叠溪时租了马场的一间屋子。主人家有四个孩子,三个男孩儿年纪差不多,都不大说话。汉语最好的是年长些的那个女孩儿,见着迟欢看书,很羡慕地趴在旁边看。她说他们都想上学,但学校离得远,他们还要帮家里干活。
后来迟欢与那马场的主人聊,他在当地算是家境尚可,但妻子死于地震,四个孩子全靠他一人养,生活并不轻松。
回北京之后她和姜宇寄了一部学习机和六十多本书给那个女孩儿,有一些是特意买的教材,大部分是他们的旧书,其中就有这一本。
但迟欢清楚记得,那一家人是藏民。
“你认识梅朵吗?”迟欢合上书抬头问嘉昱。
他绷直的肩头一松,盯了她一会儿,坐到床上点了根烟,“梅朵是我阿姐。”
“她不是藏族吗?”
“不是亲姐。”
迟欢托着下巴,想从嘉昱脸上找出点似曾相识的记忆。马场主人说四个小孩儿都是他的孩子,迟欢想不起那几天还见过什么其他小孩儿。而那三个男孩都只有八九岁的样子,又黑又瘦,印象中并没有谁特别漂亮,完全与眼前的人对不上号。
“你非得卖这关子么?到底有没有见过我?”
嘉昱掸一掸烟灰,“见没见过你不记得吗?”
迟欢无语,这小孩儿比她还倔。
“哦。”她突然又想到什么,“你之前说喜欢的那个姐姐……是梅朵?”
梅朵大约就是比嘉昱大上两三岁的样子,迟欢没见过她爬树,但见过她爬屋顶,身手敏捷,笑起来一口白牙,很像他的形容。
嘉昱斜眼瞥过来,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她现在怎么样?”迟欢问。
嘉昱低下头,神情有点落寞,“嫁人了。”
看样子猜对了。
难怪,喜欢的人已经嫁了人,他不得不转移自己的感情。
迟欢不知怎么安慰,只憋出一句废话:“你阿姐是个好姑娘。”
嘉昱抿了抿嘴唇,声音低低的,“可惜嫁了个混蛋。”
迟欢心一揪,“怎么?”
嘉昱摇了摇头,“我会把她救出来的。”
有些地区的女人地位之低,迟欢大概知道,也隐约能猜想梅朵经历着什么。她听说过一些故事,也看到过一些报道,在许多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她们忍受着城市女孩儿想象不到的生活梦魇。
迟欢心里钝钝地为当年那个笑如艳阳的姑娘感到难过,同时又为嘉昱的话升起几分感动。他不受控的冲动性格里因为这样满腔的深情而多了一种裹着坚定的柔软,让迟欢毫不怀疑他愿意为他爱的人与这世界对抗。
梅朵知道吗?大山之外有个少年想要成为她的英雄。
*
一周后,冯昭带来了另一个消息——许志宏说是要补偿耽误了半日的进度,找人布出了一小片深秋的银杏林。
那场戏的场景本来并不是太重要,最新堪景时已经找到了一片光秃秃的沙石地,周围没有植物,看不出季节。
不过既然有人给了,能拍出秋景自然是更好。
等见到现场时,迟欢发现那片金黄的树林比她想得还要逼真。
这二十多棵银杏树原本就在这座老宅的院墙外,朱红的墙垣衬上满枝满地的黄叶,就像上帝出了疏漏,在整个北半球行将进入初夏的时节遗留下这片土地,让它格格不入地停在秋天。
有钱也许真的能办到一切。迟欢想。
可是为了这不到一分钟的镜头,摘净枝上所有绿叶,不由分说地让刚走过春天的生命一夜之间消亡,她对那些未能见到盛夏便被扼杀的叶子感到抱歉。
“为你造的秋天,满意吗?”许志宏走到迟欢身边。
“违背自然的东西,怎么看都透着假。”嘉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伍悦的笑声清亮,“拍戏布景一半儿都是假的,哪儿有工夫去等那么多实景啊。”
许志宏回头瞥了眼他们,对迟欢笑道:“你这女主角挺明白事儿。”
“谢谢许总。”伍悦拉着嘉昱快步经过。
许志宏打量着他们的背影,仿佛并不认识伍悦,“这姑娘有点儿像你。”
“我本来也觉得像,现在发现比我聪明,比我沉得住气。”迟欢看向许志宏,“我老了,舞台是他们的。”
许志宏笑起来,像从前一样伸出一根手指在面前点着,“在我面前说这话,取笑我呢?你才哪儿到哪儿,在我这儿就一小姑娘,人生重新开始都来得及。”
“是啊。”迟欢抬头看着那人造的枝头叹道,“年轻都是相对的,我在您这儿永远还小。”
“所以……何必让自己当比较老的那一个?”
许志宏这话好像意有所指,迟欢瞥见他的视线,轻笑了一声,“许总该不会也信了网上的绯闻吧?早就澄清过了。”
许志宏不置可否地微扬了下嘴角,沿着铺满黄叶的边缘缓缓踱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