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哪怕回了国,每次看到有关火灾的新闻,她总是会本能的紧张,下一秒,便开始漫无边际的担惊受怕。
而黎晚,确实是做了妥协。
她绝对不是一个坏母亲,她不势利,也不愚昧,她放下了门第之见。她甚至都妥协到不需要黎星的另一半多门当户对,她只希望那个男人能够给她一个安稳的生活,好好地陪伴在她身边。
这要求不过分,够合理,谨以约很难说出一个“不”字。
两难的选择这样明晰地横亘在眼前,让“爱情至上”、“爱情可以战胜一切”、“只要有了爱情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这样的说辞显得太过苍白无力。
晏晨放不下往事,放弃不了这份背负着救赎的职业。
黎星爱的,就是这样的他。
但黎星担惊受怕的,也是这样的他。
让黎晚逐渐改观的,是晏晨身上的责任与担当。
但让黎晚无法放心把女儿交出去的,也是他身上的责任与担当。
谨以约没办法解开所有人的心结,也找不到一个能让所有人都满意的解,她紧了紧手掌,无奈道:“阿姨,他身上背着那么沉重的往事,他卸不下来,您让他怎么办?”
“那你们让我怎么办?!”黎晚语气近乎逼问,强势下隐藏着的却是深深的无奈。
所以,直到最后,这道亲情和爱情之间的两难选择题,依然没有解。
也是在这个时候,谨以约才恍然意识到——
所谓俗套,就是世俗给人下的套。
大家之所以觉得这些桥段俗套,可能正是因为现实中这种无奈也随处可见。
并且,你找不到两全其美的解决方法。
就像这一场爱情战争,谨以约身为黎星的挚友,也爱莫能助。
-
知道黎星心情不好,所以昨晚谨以约去了黎星家住。
因为公司临时有急事要处理,黎星今天起得很早,走之前给谨以约留了张便利贴,让她起床后记得喂猫。
猫是一只布偶猫,大名叫鱼肚白,小名叫鱼肚儿。
这名字还是它干妈谨以约给起的。
黎星,星是夜星的星;晏晨,晨是清晨的晨。
鱼肚白,出现在夜星与清晨交替之际。
此解释一出,亲妈黎星直呼妙哉,立马就把这名字拍板定了下来。
谨以约刚将猫粮袋拆开,还没来得及往猫盆里倒,就看到鱼肚白听见动静,扑打着小短腿跑了过来。
“耳朵可真灵,”谨以约没忍住笑,将适量猫粮倒在猫盆里,晃了晃,“来,吃吧,我们的小肥鱼肚儿。”
鱼肚白认认真真地吃起了早饭。
谨以约蹲在它面前,看着它进食的样子,跟它聊天。
“你能吃慢点不?”
“喵!”
——不!
“你瞧瞧你的体型,再这样吃下去小心吃成大肥鱼肚儿。”
“喵!喵!喵!”
——你!才!肥!
谨以约双手环住小腿,把下巴搁在膝盖上,看着它的眼神,莫名就变得特别温柔。
“喂,鱼肚儿,你说你妈跟你爸能结婚吗?”
“喵~”
——能~
“那你姥姥会不开心的,怎么办。”
“喵”
——这题不会,跳过。
谨以约听着这音调起伏的喵言喵语,忍不住笑,一下子来了别的兴致。
“鱼肚儿,想不想要个干爸?”
“喵~喵~”
——要~要~
“嘿!你还挺贪心,我们这么多人疼你还不够,还想要个干爸?”
“喵~喵~”
——要~要~
“给你找个医生当干爸好不好?”
“喵~”
——好~
谨以约乐得不行。
一人一猫,就这么大眼对小眼地聊着,不够丰沛的阳光落进来,给这个稍显冷清的早晨,平添上了几分温柔。
直到一阵手机提示音响起,稍微打破了一下这份宁静。
这么多天过去,谨以约已经不会再把两个手机搞混。
她一听就知道,响起的那个手机是张之年的。
“鱼肚儿慢慢吃。”说着,谨以约站了起来,走到书桌旁,拿起了包里的手机。
屏幕亮着,正中央显示着一条通知消息——
您购买的象棋已签收。
谨以约点进去一看,签收地点是花园小区,签收人是孙巍。
这个名字,对谨以约来说很陌生。但这个地点,谨以约听向鸿笺提过,是张之年以前住过的地方,那这个孙巍,应该就是张之年的邻居。
看到这儿,谨以约眼前好像出现了一幅画面,画里的张之年,坐在夏天的树荫下,坐在冬天的暖炉旁,约着三两好友一起下棋。
一个人,如果愿意对世界释放善意,那一定是基于这个世界曾温柔待他的前提。
这一份份礼物,既是张之年对外释放的善意,也是他对曾接受到的那些温暖的回礼。
由此推断,岁月应该也曾对张之年温柔以待。
知道他被温柔以待一分,谨以约心中的郁结就疏散一分。
想到这儿,谨以约眨了眨眼,心底泛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这感觉不是酸涩,但也说不上欣慰。
她手指捻了捻,把张之年的手机放回包里,目光一转,看向自己的手机。
那里屏幕漆黑,没有任何新消息进来。
从昨天中午发完那条微信到现在,向鸿笺一直都没有联系她。
是开会忙的,把自己忘了吗?
谨以约看着时间,想给他发个信息,又怕打扰他休息。
于是,她没多做停顿,把鱼肚白安顿好,便开车去了医院。
天气预报说今天是多云转晴,这会儿天阴沉沉的,天光不够亮堂却很刺眼,就是能看到太阳的轮廓,但是光芒又被云层遮住了七八分。
她不喜欢这样的天气。
谨以约这个人,见过真正的世面,所以对世间万物都能多一份宽容。
但她唯独,对天气很挑剔。
尤其是对冬天的天气。
不喜欢化雪天,不喜欢下雨天,不喜欢阴天,也不喜欢大风天。
但现在,化雪天对她来说好像没那么讨厌了。
想到这儿,谨以约还有点好奇,如果她跟向鸿笺说她不喜欢下雨天,不喜欢阴天,不喜欢大风天,他会怎么安慰自己。
这样的想法发散得太过顺畅,谨以约自己甚至都没意识到,那个人已经成为了她逻辑思维的一部分。
不管是跟他有关的事,还是跟他无关的事,她总能兜兜转转地,转移到他身上来。
-
到达医院后,谨以约看电梯人多,便打算走步梯。
结果,刚打开步梯门,她就听到一阵叫喊声掺杂着脚步声,由高及低地传了下来。
先是一道妇人的声音,带着掩不住的急迫,叫喊着:“囡囡!囡囡!”
紧随其后的那个声音,同样急迫:“妈!您慢点跑!小心摔了!”
“囡囡!囡囡!我要去找囡囡!”
“妈!我就是囡囡!”
一则来自陌生人的对话,谨以约却凭借敏觉的本能,瞬间明白了这则对话因何而起。
她停住脚步,一个抬眼,声音的主人公就这样映入眼帘。
在楼梯拐角站定的妇人,还在重复奔跑时的那句话:“囡囡!我要去找囡囡!”
站在她面前的女儿紧紧握住她的肩膀:“妈!我就是囡囡!”
谨以约看着这一幕,不知为何,莫名就有些想哭。
这股酸涩的心绪托举着她,从心间一路汹涌至眼眶。她茫然无措间,突然一只手握上她的胳膊,她下意识地朝后一退,紧接着,后背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还没来得及回头,一个温热宽厚的手掌,便捂住了她的眼睛。
楼梯上的对话声还在继续。
“你是囡囡?”妇人声音一顿,又犹疑地响起,“你不是囡囡,我们囡囡没这么大。”
空气静默了一瞬。
“怪囡囡长得太快了,”她字里行间都是掩不住的无奈,“妈,您先跟爸回去。”
“可囡囡?”
“囡囡在病房等您呢,不信您问爸爸。”
“老婆子,跟我回去。”一道沉稳的男声伴随着脚步声传下来,“闺女,我先带你妈回去,你跟医生好好聊聊。”
“好。”
脚步声又起,几道上行,几道下行。
谨以约在一片温暖的漆黑里,清晰地捕捉到他们的脚步声和对话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