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奇志和耿晓兰结婚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徐棠都被周围的人用有色眼镜瞧着。
原本给她爸介绍对象的那些邻里街坊开始反过头心疼她这个“有了后妈就相当于有了后爸”的小可怜,同情她在后妈手底下生存不容易,叮嘱她千万不能相信后妈。
后来耿晓兰怀了孩子,那些街坊又在她面前长吁短叹,直说徐棠有了弟弟,更加没人疼没人爱。
好赖话都让那些人说尽,好在徐棠从小心宽体胖,只在最开始难过一会会儿,之后便是左耳进右耳出。
徐棠打开前置摄像头,扯了张纸巾擦擦镜头,让另一头的耿晓兰能够看得更清楚一些。
镜头里的耿晓兰坐在办公桌前,身穿着白色的衬衫,衣扣从下往上一丝不苟地紧扣,脑后束着干练的马尾,鼻梁上架着一副近视眼镜,犀利的眼光透着玻璃片直直地射过来。
耿晓兰是个非常有事业心的女强人,从一家外贸公司的跟单员慢慢爬到副总的位置,常年为公务飞来飞去,基本没自己的空余时间。
这些年耿晓兰只请过两次假,一次是她因为生孩子请了三天,另一次是徐棠初三早恋被抓,耿晓兰作为她的家长来家长“聆听”教导。
那次徐棠真正见识到了耿晓兰的护短,也是从那次起,她和耿晓兰的关系渐渐发生变化。
“嗨,我们美丽大方利落干练的耿女士,晚上好呀~”
徐棠对着镜头挥了挥手,唇角上扬,眼眸映着上方投射的光。
旁边的易文姝仿佛一抖,背过身,默默地擦着头发。
镜头里的耿晓兰摘下近视眼镜,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阿姨您看起来好疲惫啊,我看在时间不早了,我们要不下次找个时间好好聊一聊?”
徐棠说着挥挥手,扬起笑容正待挂断视频。
“阿姨再见!”
“又去哪儿玩了?”
手指微微一顿,她抬眼和坐在地上的易文姝对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她暗自叹了口气。
小腹隐约有些难受,她边揉着边慢吞吞地把手机摆正,一副聆听教诲的端正姿势:“我在禹山。”
耿晓兰神色未动,似是早知晓,转而说起另一件事:“我听你爸说那个姓周的找了个漂亮女人,然后把你甩了?”
她沉默几秒,小声嘟囔:“没那么漂亮,比我差了点吧……”
她抬头,“我爸的豪门梦破了,阿姨您让他别想着把我嫁进周家了。”
耿晓兰眯了眯眼,重新戴上眼镜推了推:“所以是真的了?棠棠,你被三了。”
徐棠有时候挺怕耿晓兰的行事作风,雷厉风行,说一不二,她还真怕耿晓兰会为了替她出气找白清妍和周行远好好“谈一谈”。
“我和周行远本来也没真情实感过,三了就三了。阿姨您现在日入桶金,别浪费宝贵时间在我这种小事上,不值当,真的值当。”徐棠摇摇头,一脸真挚地说。
耿晓兰笑骂道:“又打趣我是吧?我还当你很伤心,特意来安慰你。”
“我有新目标了,我不伤心,我爸倒是伤心得很,麻烦您敲醒他的脑袋让他别做那个不切实际的豪门梦,我哎……”
胃里突然涌过一丝钻心的疼痛,她靠在沙发上捂了捂小腹,瞬间没了力气,有些无力地摆摆手说:“我还是先不和您说了,肚子有点疼,我要去洗手间。”
“棠棠,我三天后过……”
不等耿晓兰说完话,她直接挂掉视频,扔下手机带起一阵风似的往卫生间跑,趴在盥洗台前呕吐,吐完直接坐在盥洗台前的小板凳上。
她捂着小腹,胃里如同刀绞,疼痛一阵接着一阵不间断地缓过全身,她的额头渐渐冒出细密的冷汗,寒意一阵阵袭上来,快要淹没之际又一下子如退潮般退去。
她抬起头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苍白到连嘴唇都没有半天血丝,额前的刘海被汗水沾湿贴在肌肤上,忽然眼前一黑,她扑通一声从凳子上摔了下来,额头恰好磕在瓷砖上,瞬间起了红块。
卫生间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易文姝敲了敲门,试探地问道:“棠棠,你好了吗?”
里面没有回应,她又问了声,像是石子投入冰冷的江河,毫无动静。
易文姝轻轻地转开门,看见徐棠倒在地上,脸上惨白,双眉紧蹙,紧紧地咬着唇瓣,手还捂着小腹,她惊得连忙过去探徐棠的鼻息,探到轻微气息的同时松了口气,转而迅速地打房间里的电话叫酒店的人过来帮忙。
十几分钟后,徐棠被送到禹山医院,小陈护士得了消息在楼下等她们。
徐棠疼得中途又醒了过来,在急诊病房里,靠在易文姝身上哼哼唧唧。
“我觉得我可能吃坏肚子了。”徐棠虚弱地主动交代,“我下午吃了好多东西,麻辣烫、炸鸡、鸡蛋糕、海苔饼,还有奶茶可乐冰激淋水果,反正冷的热的,辣的甜的,卫生的不卫生的都吃了。”
易文姝和小陈目瞪口呆,对视一眼后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一丝不可思议。
她们知道徐棠能吃,但她们不知道徐棠有这么能吃。
“不会是失恋伤心过度所以才暴饮暴食吧?”小陈讷讷地问。
原来她们乐观积极的傻白甜小太阳也会为情所困借食消愁,小陈和易文姝看向徐棠的目光中不由自主地带上了几分同情。
徐棠不知道她们心中所想,还有闲心开玩笑:“哎如果要住院,请把病房安排在最帅病患隔壁啊,我谢谢你。”
小陈:“……”
易文姝:“???”
是她多想了,傻白甜怎么可能会为情所困呢?小陈护士白了她一眼,说:“你继续垂涎美色再忍忍,我出去问问到哪个号了。”
急诊病房人多嘈杂,后面某一处隔着床帘的病床上,不断有小孩子哭闹的声音传出来,尖锐的哭叫声吵得徐棠脑袋昏涨,和小腹的刀绞疼痛共唱一曲夜歌。
她实在被吵得不行,连忙让易文姝扶她到外面的走廊坐着等医生来检查。
走廊并没有多安静。急诊部到处都是说话声和脚步声,值班医生忙碌得像旋转的陀螺一刻不停歇,一辆急救床伴着风声从门口进来,躺在床上的男人呼痛呻.吟,血盖了一脸。
徐棠靠着易文姝听了一耳朵,好像是男人间喝醉酒,三言两语互相磕绊,趁手掀桌子打了起来。
愣神间又有一对小夫妻抱着发烧的孩子跑进来找医生看病情,丈夫拉着值班护士各种询问,妻子低哄轻抚怀中啜泣的孩子。
……
夜幕低垂下,小小的医院仿佛承载着千家万户的故事。
“刚才你说的那什么是怎么回事?嗯?”易文姝坐在她旁边,随手替她捋着额间的碎发。
徐棠的眼睫颤了颤,靠在易文姝的肩上勉强睁开眼睛,视线随意地往两边扫了扫,故作轻松道:“就一个大帅哥,禹山医院最帅病患,就是脾气不太好,看起来还有点厌世。”
有时候人点背起来,连老天爷都过来插一脚。
脾气差还有点厌世的最帅病患被他的蓝发助理推着经过急诊部,轮椅滚轮在大理石上碾压滚过,声音藏在一片嘈杂之中,然后,一站一坐两道身影忽然停了下来。
“咦?小美女你怎么在这儿?”蓝发助理宋融招呼道。
徐棠蓦地闭上嘴,背后评价他人的心虚顿时压倒小腹的疼痛,她虚弱地嗨了一下。
“我来看病。你们这是?”
宋融借着光线仔细地瞧着徐棠,见她的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不由得诧异,却也没多问。
“来散步,看看夜景哈哈哈。”他抬头看看天花板上的灯。
老板要大半夜下来散步,他这个靠老板吃饭的小助理不得不从。
做人难,做打工人更难,做季愈的助理难到头顶。
徐棠从疼痛中匀出一分精力看向季愈,他坐在轮椅上,微抿着唇,额发垂落下一处阴影,伴遮住那双无神的眼眸,在那片阴影里眼睫轻微颤抖。
季愈突然出声,没什么情绪地说:“回去了,别影响别人说短论长。”
徐棠:“……”
耳朵这么灵,堪比狗耳朵。
宋融冲徐棠和易文姝点点头,在自家老板察觉不到的地方做了一个握拳的手势。
徐棠扯了扯嘴角,她身边的易文姝却有些出神,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