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藤认同地点头:“是啊!”
话落的时候,白藤在另一端坐下,一神一灵之间只隔着小小的棋盘。
“是什么风今日竟将您吹来了?”
碎垠不语,白藤显然也没想她回答,下一句很快接上:“罢了,不如续上这局,这局棋已经等了几十年了!”
他在说谎,这局残棋不是她下的,她不喜欢这种费神的娱乐方式。
围棋也算一种空间,每枚棋子代表一截空间壁垒。她比较喜欢直观地瞬间全部堵死,而不是一步一步地见招拆招与设局。
棋是假的,但时间也许是真的,距离上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了几十年。
碎垠没有拆穿,点头应了下来。她这是在告诉白藤,她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
忘弦不能告诉她的,却要她完成的事情究竟是什么呢?
白藤笑意盈盈,捻起棋子便落下,位置刁钻,似早已心中演练过上百遍。
“吾神可知那少女的病症?”
这话明知故问得露骨,碎垠无所谓地接下话茬,道:“是封印。”
“没错,是封印,还是在眼睛里,施在眼睛里却不影响其他部位,这需要极高明的技巧。而且那少女存在的原因十分可疑,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她的父母选择在浮月之乡外诞下她,既然是身处恶劣环境也要生出来的孩子为什么又要抛弃?”
碎垠漫不经心地放下一枚棋子。她完全没有斟酌棋局,看哪个位置顺眼就放了,俗称乱放。
“我认为秘密就藏在眼睛里。”白藤继续道。
“嗯。”
“我想,区区封印对您而言应该非常简单。”
目的简洁明了,碎垠爽快地答应了。既然恰好落在这里,肯定与白藤,与那两灵有关,且那少女也太惹眼了。
刚打开门,猛烈的拳风迎面袭来,身后就是神祇,白藤不便闪躲只能抬手硬接了这一拳,五指扣住水华的拳头往里一推,水华倒退三步站定,耳朵竖起判断他的方位。
白藤侧身对神祇说了声稍等,上前一步接住水华的攻势,片刻之后,白藤制住她,简短地质问,“解释?”
“你禁锢了我的法力,又准备囚禁我,灵族果然可恶!”
水叶说是出去拿吃的,结果过了很久都没有回来,这时间足够猎一头强壮的豹子架起来烤熟了,何况他说那个叫厨房的地方有可以直接下口的肉。
等久了水华便四处摸索,这根本是个密封的笼子,她就像被无数枝条捆住的猎物,那个叫门的大口子也封得死死的。
“神殿是半独立的复合空间,没有五行元素,自然用不了。”
其实她是可以用出的,法术的原理是调动体内的元素与外界沟通,以她体内的法力含量脱离外界的元素也可以完整施法,至少低阶法术是完全能够成功的。
七级就该学会操控元素了,如此不会变通,那力量果然不是她自己修炼得来的。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们根本不会治好我,只有那个傻瓜才相信。”水华满脸嘲讽,却带着哀戚。
不能怪一个被遗弃的灵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可是她明明这样想了,却还是来了。
白藤仍是好脾气,唇边是一如既往的笑意:“要治你双眼的不是我。”
说完,他抬头看向一旁围观的神祇,因为不方便使用会暴露身份的敬语,干脆十分随意地用眼神示意。
这个灵真的很有趣,礼仪一套一套的,但要说敬意却没多少,说不敬吧,他的信仰却是实打实的,并且很纯粹。
是个合格的神职与……朋友!
她不太需要朋友,但见惯了毕恭毕敬诚惶诚恐或脑袋空白的生灵,忽地揪出一只特立独行的,心情总会上扬些许。
碎垠边想着边走到水华前面,伸手扒开她的眼帘,准备细看,然后异变忽生。
四周漆黑,感知如同蒙纱,唯有左手掌心灼烧的温度清晰。
是他的手笔!
碎垠回想起先前的掌心相交。
树木的清香,清爽的风,远处小动物窜过的窸窣声响,甚至阳光照在皮肤上的温热,唯独眼前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
第4章 林兽2
碎垠想要察探四周却发现控制不了身躯,忽然窸窣的身音不断靠近,感觉像是长条的东西,不待她反应那东西便一圈一圈地环住她,迅速往某个方向拖去。不是黏腻的蛇,这粗糙的触感像是树藤。
黑暗,森林,不受控制……这是在水华的记忆里!
隔着柔软的襁褓碎垠只能大致判断出移动的方向是向上的,不久便停了下来,藤蔓也松开了,婴儿没有太大的动作,碎垠无法从触感知晓这是在什么地方。
初生的婴儿无知无畏,本能地含着自己胖乎乎的手指。
一个柔软的东西砸了下来。
婴儿被砸懵了,后知后觉地放声大哭,哭声回荡在森林里,只有树叶的沙沙声回应。碎垠感觉到身下的“地板”开始轻轻摇晃,如同摇篮。
感觉到如同在父母怀抱里的熟悉晃动婴儿哭得更厉害,“地板”的摇晃停了一瞬,又轻柔地担任起摇篮。毕竟只是个小婴儿,没多少精力,哭着哭着就睡过去了。
婴儿是睡着了,但碎垠是清醒的,这种感觉很诡异,她觉得这身体就是自己的,能感受到清风吹过脸上的微凉,襁褓的温暖,入睡状态的规律呼吸,但是却无法操控这具身体的分毫。
碎垠忽然想到了被她依凭的身躯,那身躯的主人如果有感知大概也是这样吧,但那是不可能的事,身躯的原主会无知无觉地沉睡在灵魂的深处。
天赋献祭激发潜能的原理就是灵液强化躯壳,为了免受痛苦,灵魂与躯体的联系会被法阵减弱。被依凭的时候被减弱的联系也不会恢复,因为神的气息会持续影响躯体,更别提碎垠施法时的力量冲刷,冲刷之后自然会变得更坚实,这就是所谓的赐福。
周围的空气有种微妙的粘稠感,碎垠不由得想起位于乐域北陆的生命神殿,生命姐姐负责灵魂的净化与循环,脱离躯体的灵魂碎片会被生命法则牵引聚集到净化池,那附近的空间总是呈现粘稠的拥挤感。
称生命神为姐姐,是因为她不给自己起名字,也不让他们起。
“我总觉得我有名字,只是我忘了。”
“非要有称呼,叫姐姐吧。”生命神如此说。
她确实是众神之中最稳重的,又常常折腾出新鲜玩意儿,像个大姐姐。
乐域就是在她的提议下建造的。
这里拥挤的是什么?也是灵魂碎片吗?受制于小婴儿的感官,碎垠没能分辨出来,毕竟这里只是记忆。
不知过了多久,婴儿醒了,其实醒了和没醒差不多,因为眼睛是个摆设,睁开眼也是漆黑一片。婴儿饿了,她扁了扁嘴,张口又开始哭,毕竟婴儿的语言就只有这个,伤心了哭,害怕了哭,想抱抱了哭,饿了也哭。
但是她已经被抛弃了,碎垠想,即使告诉她抛弃是什么意思她也不会懂吧。
没有得到回应的婴儿停止了哭泣,挥动着手臂,小肉拳越过了襁褓,猛地撞上了有些坚硬的东西,小手缩了回来,又挪过去蹭了蹭摸了摸。
是那个捆她过来的藤蔓,碎垠以为藤蔓是离去了,没想到只是退开了一点点。森林里的高处,最可能是某棵大树的树枝,回想之前漫长的拖动,这树枝可能还不低,藤蔓环绕着是怕婴儿掉下去吧。
这个举动是十分有必要的,睡饱了的小婴儿开始四周探索,不一会儿她摸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她想拿起来却用力过猛掐破的那东西的外皮,甜甜的味道弥漫开来。
婴儿楞楞地舔了舔手指,果味触动了味蕾也解开了一点点灵族自带的传承记忆。
这是……可以吃的。
于是,这个砸哭了她的罪魁祸首被塞进了肚子里。
婴儿的世界极其简单,无外乎吃喝拉撒睡,不久碎垠便感觉到身下一片潮湿。
如果神祇此刻能做出表情,大概会非常微妙。此前碎垠也曾伪装成造物的样子体验生活,但都是行动自如的年龄,最小也有三四岁,这样的阶段她还从来没体验过。再说即使是模拟得再像,那毕竟是掌管着整个空间的神明,可能会进食,但排泄这种事情又没人监管模拟出来岂不麻烦。
变潮的襁褓不再保暖,婴儿不舒服地乱动,异样的感觉总是无法摆脱,于是她十分无助地开哭。